谢不渝出生以后,从来没有从崔氏口中听过与英王相关的事,加上崔氏亡故得早,是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段渊源的存在。特赦令下来时,他一度困惑不解,想不明白为何先皇偏偏赦免他的死罪。后来,他在朔县立下军功,被朔风军领回西州王府,在花园里见到了那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神佛不认的铁面王爷。
园内鸟语花香,花圃内栽满崔氏生前最爱的虞美人,英王拿着花洒,耐心侍弄,听见他进来,也全无反应,待把花圃内的虞美人悉数照料完后,他才放下花洒,转身看过来。
他藏在铁鬼面具底下的双目十分锐利,这是谢不渝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这则是他给英王的第一印象,说完,英王又懒洋洋补充了一句,“算本王没有白救。”
获罪离京后,他仅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从一介罪囚成为镇守一方的悍将,世人赞颂他的奇才,但其实,他不过是仰仗了英王对母亲的怀念。
“我今日所有成就,皆是王爷所赐,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你若不信,可以去观文殿翻阅先帝卷宗,一查到底。”
辛湄听罢,内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复。两年前,辛桓登基后,她去观文殿查过一次卷宗,想知道他当年在朔县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可以顺利地脱罪籍,建功勋。可是,她并没有去查他从谋逆一案中幸免下来的原因,因为她以为,他是她所救。
辛湄思绪纷飞,想起一事:“两年前父皇驾崩,王叔没有回来,便是这个原因?”
因为五年前与先皇有过交易,要永镇西州,不能离开,所以即使是胞兄宾天,他也没有来送最后一程?
“对。”谢不渝惭愧应下。
辛湄五内若焚,回首这些年来与辛桓的种种,一时间根本难以接受。若真是这样,那她嫁给萧雁心算什么?费尽心力扳倒萧淮,诛杀岐王,扶持他上位又算什么?!
谢不渝从她战栗的眼神中看出绝望,知晓她内心痛苦,安抚道:“你可以慢慢查,不必此刻便信我。我所言仅仅是我所知,或许,也有有纰漏的地方。”
辛湄深吸一气,周身依旧寒冷,但肺腑中的寒气散了些许。
谢不渝为她拭泪,用掌心焐热她冰凉的脸颊,想要让她开心一些,便道:“此刻是亥时三刻,中秋没过,要一起去庭中赏月吗?”
其实,他原本还有话要问的,譬如今日他冲进阁楼时看见的那一幕——辛桓手里拿着她的腰带,几乎是压在她身上,姿势暧昧至极。难道,他不知道她中的乃是催情的合欢散吗?
只是,看着辛湄这泪痕阑珊的模样,他已然不敢再触及她的痛处。那些事,放一放也行,今夜他们能开诚布公,交心至此,他已是很满足了。
“今日你出事后,戚云瑛吵着要来探望,领着他弟弟戚吟风一块来了,如今正在庭中与孔屏玩闹。”谢不渝说着,想起一茬,“对了,孔屏与戚云瑛的事,你可知晓?”
“他们有什么事?”辛湄茫然。
谢不渝挑唇:“你出去看看便知道了。”
第55章
“我们以后别再分开了。”……
月在中天,满庭银辉,秋夜的风徐徐而来,吹散一阵酒香。
戚云瑛扔了酒盏,拿起一杆红缨枪奔至庭中,枪尖迎着纷然飘飞的落叶刺出,在如银夜色中划开一颗颗流星。
孔屏坐在香案旁,咬下一口月饼,但见庭中人红衣飞飏,银枪闪烁,不过是方寸之间,便将一杆红缨枪舞得出神入化,犹似蛟龙出海,枪仙临世。他一时竟看痴了,腮帮内含着半块月饼,久久不动。
“当年就是凭借这一套‘奔月枪法’,阿姐俘获了不少郎君的春心,那位自恃才名、眼高于顶的沈家公子也没能幸免。”戚吟风坐在一旁,满眼骄傲。
孔屏却是一怔:“你阿姐她……有心上人了?”
“以前的心上人,两年前就不在一块了。那人家里不同意阿姐这样的女将入门,为他选了一位温柔贤淑、勤于持家的妻子。”戚吟风遗憾道。
孔屏闷声:“那她后来还有心上人么?”
“谈不上吧,相好的有过几个,都是露水情缘罢了。”
孔屏一时心梗,嚼开嘴里的月饼,只觉味同嚼蜡。
“孔校尉呢?”戚吟风看过来,“你看着跟我阿姐差不多大,可成家了?”
“没有。我孔屏志在安邦定国,突厥不灭,成什么家?”
“那可有心仪之人?”
孔屏越听越烦,瞪他一眼:“你个臭小孩问这么多做甚?你几岁?你有心上人了?”
戚吟风张口结舌。
说话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是谢不渝带着辛湄来了。
坐在香案旁的两人起身见礼,孔屏瞥见谢不渝与辛湄十指相扣的手,心头莫名往外冒酸气。
“殿下,谢将军。”戚吟风规矩行完礼,担忧的目光望向辛湄。辛湄道:“我没事,坐下罢。”
香案上燃着香烛,摆放有瓜果茶酒,旁侧则是一溜梨花木圈椅。辛湄挨着谢不渝入座,看一看在前方舞枪的戚云瑛,又瞄一瞄在香案另一侧闷头啃月饼的孔屏,委实看不出什么来,便问:“他俩有什么事?”
谢不渝牵着她,头歪过来,嘴唇贴着她耳朵:“你为戚云瑛庆功那日,孔屏在席间陪她宴饮,醉后又被她领去藏春阁吃花酒。两人酒后乱性,睡在一块了。”
辛湄瞠目,戚云瑛爱喝花酒,这一点她是知晓的。两年前,她被心上人抛弃,内心大恸,嘴上不说什么,私底下却开始喝起花酒,仿佛在报复那负心汉似的,身旁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