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乘战舰从扬澜湖畔登岸的四万步兵,分作四队拔营出发,押送着最后一批赈济粮,分别向河州洪昌大营、沵州奉池大营、萝州燮陵大营、皋州阊江大营行军。
这一次,没有暴乱、没有冲突,水陆两军经行处,百姓望云仰戴、夹道欢呼,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新一轮大驻军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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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威残部途经四州各城池、乡镇,依次发放粮食赈济灾民、投放药材、留大夫驻点救治,并帮助受灾民众修缮房屋、重建家园,每有士卒经过故乡时,便就地解甲归田。
老兵甲愕然道:“我记得这里原本没有路,如今竟有可容两马的官道了。”
舜英:“征和十年,当时的河州刺史缪行志,在州内组织修建总长约三千里的官道。”
老兵乙惊讶道:“我记得走的时候,这一片全是荒的。”
舜英:“滬南道成立后,十九年内人口增长了六成,田地自然被垦出来了。”
老兵丙诧异道:“沵州贫寒,怎有如此多的教书先生?”
舜英:“昭王为启民智,由国库拨款,每县至少开设五座官塾。”
老兵丁感慨:“好啊,如今这弃婴塔也没以往热闹了。”
舜英:“在国朝,女子也可做官、从商、自立门户……不过还不够,移风易俗非一朝一夕之功。”
老兵丙、戊、己、庚、辛……
郭洋在一旁静静听着,神情复杂、眼里的固执一点点湮灭了下去。
老兵亥老泪纵横:“这河堤啊,真是坚固……萝州不至于再水患成灾了。”
舜英脸色沉重:“不,有人毁堤,今年淹了上万顷良田。”
众士兵愤然道:“谁?”
舜英咬牙切齿地笑了:“有兴致的,随我转回燮陵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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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褚舜英兵不血刃劝降五万虎威残部,还成功从源头治住了时疫,在滬南四州传得沸沸扬扬。
十月十六,皋州、萝州周边的疫病也被清除了,七千水师载着从沿江各城抽调的三万精兵,号曰“平南军”,开进笠泽。
元旻坐镇中帐,周士承暂任平南水陆总指挥,却都不急着攻城,反将笠泽与阊江的之间的树木砍伐过半,平整土地、安营扎寨,并日复一日演习旗鼓、操练士卒、排兵布阵。
呐喊声、战鼓声震天,站到阊江城楼上,隐隐可见翊军操练,军容整肃、箭矢如雨。
滬南四州十郡的州兵都是本地人,一边是受虎威残部照拂、平安渡过灾劫的家小,一边是军备强盛、声势浩大的翊军,如此恩威并施,大半州兵军心溃散,再无斗志。
一张又一张底牌被翻起、击溃,皋州刺史孔弼实带上亲兵,夤夜奔逃至萝州。与郑载云、方玉的亲信合兵,居然还有近五千人。
十月二十四,褚舜英、郭洋率虎威残部抵达萝州燮陵城下。
此时,从九霄山出发的五万人,只剩不到一千。
第79章 千古多少兴亡事
燮陵城的四方城门,已被郑、孔、方的亲兵守得跟个铁桶般。
郑载云又安排士兵入户搜罗柴薪,浇上火油堆在各大街口,扬言若要强攻,便一把火烧了燮陵,拉城内六十万百姓陪葬。
万木春也已被八百名叛军团团包围。
开阳调来的五十名武士、玉衡留在万木春的隐蝠卫,合在一起约有百名,却群龙无首,吵成一团。
遭此变故,只能堪堪维持着轮班防守,使乱兵不至侵入宅内,却想不出任何破局之法。
秦桑叹了口气:“困兽犹斗,城池封锁时间一长,食物饮水都供应不上,必生祸乱。”
“干脆拎着刀,直接杀出去算了”,开阳部的武士素来简单粗暴,湛卢背起一匣子腰刀,跃跃欲试,“以一敌八,稳赚!”
玉衡麾下的苏铁白了他一眼:“出得了万木春,出不了燮陵城!”
“就算咱们护着几位主子冲出去,也护不了城中六十万百姓。”
湛卢瞪眼:“那你说怎么办?”
苏铁叹了口气:“既是人质,想必不会让咱们饿死,等等吧……”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男女老少异口而同声:“咱们就等在此处,绝不丢下燮陵百姓逃生!”
众人一惊,齐齐回身,只见顾星阑、许姿、郑锦珠、元旭在夜风中站得笔直。
郑锦珠款款上前,对隐蝠卫众人躬身长揖:“多谢各位舍生相护,我已写好遗书,此生了无遗憾。”
元旭看向她,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了:“娘亲写过的遗书,怕不是要拿箱子装了,哪次真用上了?”
“也对”,郑锦珠笑了,眼中泪花浮动,看向城北断了半截的龙兴楼,忽然轻声开口:“好静——这座城池,已被烧了太多了次了。”
最近的一次,是征和六年秋,大翊襄侯元璟率十万骑兵攻打燮陵。
那一年,郑锦珠只有十四岁,父死母嫁,守城的将领是太尉郭越、以及她的八叔——宜都侯郑载弘。
城池将破之日,郭越、郭洋率虎威残部逃往西南,郭王后却选择了死守燮陵。
她将所有宗室女接进王宫,与内命妇一起关在临光殿,架上柴薪、浇上火油。打算城破之后,用此等方式,保住这些花柳艳质的清白,以维护郑氏王室最后一丝颜面。
做完这一切后,郭王后去了隔壁的临仙阁。
病了大半年的郑尧嘉,还吊着那口气,见她进来,眼睛忽然亮了,期盼地伸出手去,气若游丝地问。
“淑娴,你把阿云关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