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王后眸中的关怀冻住了,满脸温情的笑意霎时消散,愣怔了半晌,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她忽然发了狂,一声不吭飞奔进临光殿,冲进妃嫔之中,青筋暴突的双手一边一个,揪住龙、孔二嫔,连拖带薅地拽进临仙阁,一脚踹开房门、将二嫔扔了进去。
然后,命令健壮的嬷嬷将郑尧嘉和两嫔剥去外袍,捆在一处。
“你的阿云就是奸细的头目,她、还有她的同伙,早已被本宫拿下收押,本宫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要找她,去九泉下寻吧。”
冷冷盯着眼前荏弱、愚昧、荒淫的国君——她维护了半生的夫君,终于彻底崩溃,尖声怒骂。
“郑尧嘉,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我郭家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扶上王位!”
“你既不要颜面,那就等翊军攻入王宫,千军万马都来瞧瞧,你这荒唐的丑态……”
“国破家亡了,还在想女人,就让你左拥右抱个够,抱到死!”
临仙阁的殿门在她身后合拢,她的脊背笔直、英挺而骄傲。只在转身的瞬间,发红的眼眶里,滚落两滴泪珠。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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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王后站在柴堆前、手执火把,静静听着外边的动静。
城门轰然倒塌、短兵相接、喊杀震天,人声喧嚣如潮水、马蹄声由远及近……
翊军已攻破第一道宫门。
她傲然一笑,斜了斜手臂,将火把往柴堆偏去……
电光火石间,鸣镝呼啸而至,她执火把的手被射了个对穿,火把应声而落,“轰”地腾起一股烈焰。
骑兵未至,身穿黑袍的隐蝠卫已冲进前殿,一拥而上,灭火的灭火、摁人的摁人,将她五花大绑扔在前殿。
不过须臾,甲兵如流水般涌上丹陛,将临光殿、临仙阁层层包围,刀戟丛林中走出两人——银甲素衣的主帅元璟,布衣儒袍的军师辛佑安。
元璟跑得飞快,一言不发地冲进后殿,罔顾女眷们阵阵尖叫,只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逐一扫过她们的面容,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谁。
半晌后,元璟冲出后殿,用力踩住她受伤的手,一字字地寒声质问:“崔怜云何在?”
他鬓发蓬乱、眼圈通红、嘴唇干裂,状若疯癫。
郭王后痛得全身发颤,却放声大笑:“又是崔怜云,告诉你们,她早已被我千刀万剐了。要寻她,只能下黄泉、进阴司!”
“郑尧嘉,你个不知好赖的蠢货,爱你的你弃若敝帚,背叛你的你视若珍宝!”
元璟经她提醒,狂奔进临仙阁,却只见到面如枯木、气绝身亡的郑尧嘉,同他捆在一起的二嫔煞白着脸已吓晕过去。
他又跑回前殿,抽出长剑架在郭王后脖子上,咬牙切齿地怒吼:“说不说?”
她却丝毫不惧,唇角扬起微笑,喉头轻轻一声“咯噔”,口中涌出汩汩黑血。
城破之时,她便已饮下毒酒。
元璟放声咆哮,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举剑在她尸身上连捅数下。
然后,杀红了眼的他转过身,对着石阶下罗列有序的士卒,高声嘶吼:“给我屠了……”
“阿璟,你疯了”,辛佑安忙打断他,高声叱令,“听我军令,封刀!”
辛佑安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他两眼血红、拳打脚踢疯狂挣扎,混乱之中,一拳又一拳挥到书生胸口,打得书生腰身佝偻下去,却仍死死锁住癫狂的他。
终于,辛佑安吐出一口鲜血,抱住他的手却丝毫不松:“阿璟,不能屠城!”
“战争结束了,别再殃及无辜了!”
血溅到元璟脸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慌失措转身抱住辛佑安,连连呼唤:“佑安,佑安……传军医!”
就在此时,城中传来哗然惊呼,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一座高楼,只见焦黑的浓烟遮天蔽日,火光冲天而起。
有人在喊:“是龙兴楼!”
“龙兴楼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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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陵城北门下,郭洋仰起头,看向暮色中断了半截、熏得焦黑的龙兴楼。
“十九年前,龙兴楼被烧塌,郑氏国祚便已断了吧……”
舜英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寒凉的夜风:“如今已是干季,郑载云要是狗急跳墙,烧成废墟的,便是整个燮陵城了。”
郭洋叹了口气,看向舜英。不知为何,从九霄山下来后,他每每拿不定主意,总习惯性转头等她发话。
舜英笑了笑:“郭将军,可愿随我赌一把?”
“就赌他郑载云年老多情,对子孙的那点舐犊之情?”
“若郑载云不吃这套,就赌一赌他的夫人。”
郭洋不假思索:“赌!”
她想了想,又问:“开阳,郑娘娘的住所靠近哪个门?”
开阳沉吟片刻:“东门。”
舜英点点头:“那么……咱们这一千人,全都去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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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春的后堂挂了一幅帘子,帘子两侧分别搭设两张软榻。郑锦珠、许姿躺在帘子这侧,顾星阑、元旭躺在帘子那侧。
湛卢坐在堂前檐下的台阶上,后堂的前门、前门、屋顶都有武士把守。
台阶下,秦桑和苏铁在低声商议。
“开阳部的人,个个以一当百,我们在这也没多大用处。”
“对啊,论武功高强,护卫得力,咱们没法跟湛卢他们比。”
“听说首领就在燮陵城外,咱们不如出去做些别的,万一帮得上忙……”
“我要是首领,现在最愁的应该是那些火油柴薪,不如咱们举着舆图去,标记好了传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