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解释说:“蛮族敬重蝴蝶妈妈,这最后一道比赛,叫‘百蝶穿花’”。
走廊尽头各有一束花,他二人需通过各自的九曲走廊、片蝶不沾衣,在一炷香时间内取到鲜花,弄断丝线最少者取胜。
元旻与苻洵交过手,知他习武的路子与阿七极为接近,都是轻盈敏捷,若是让阿七下场尚有一战之力,至于自己……
这二人怎么回事?轻身工夫和那一出手就是两三样兵器,相协相合、绵延不绝的攻击身法几乎一模一样。
摇摇头,竭力驱散脑子里的杂念,褪去宽袖外袍,换成劲装短打,借着阳光侧头从不同方向仔细观察了丝线和蝴蝶,深吸一口气。
先是收臂、斜斜飘了进去,再在空中轻轻侧身、偏头,而后足尖点地、长臂轻舒绕过,再腰身一软侧身翻去……
苻洵抱臂,冷冷注视他十八般腾挪飘移,轻嗤一声,直看着他已绕过第一道弯,才忽然动了。看不见苻洵时如何动身的,只见他身上宽大的素袍在空中绽放如花,轻飘飘却极快地旋身进入九曲回廊。
香才燃到一半时,苻洵已取回花束,依然像进入回廊前那样抱臂站定,站在那冷笑。
香还剩半寸时,元旻才堪堪从走廊那段将花束举起。
蚩烁走过去,仔细观察后,表情有点尴尬:“诃那断丝线三根,冯公子断丝线……一小半。”
阿七默默想象了一下,自己带上行装、辞别元旻、同苻洵一起去蒙舍王城的场景,脑袋都大了几圈,打了个寒噤。
她隐隐感觉元旻与苻洵之间,还发生过其他事,才能剑拔弩张至此。
下定决心,正要上前同蚩烁说些什么,元旻却已走到苻洵面前,躬身道:“技不如人,愿这位小公子代我照顾好娘子。”
阿七很想直接给自己脖子来一刀。
“呵,大名鼎鼎的冯兄竟也有认输的时候”,苻洵挑了挑眉嗤笑,“愚弟却是照顾不好,冯兄何不亲自随行?”
元旻笑得很平静从容:“不如就是不如,不管输不输得起,还是输了,还不如早些认了。”
苻洵一瞬不瞬看了他片刻,唇角带有一丝玩味:“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转过身去,从袖中拿出一物交给蚩烁:“敢问寨主,此香囊值不值一个名额?”
蚩烁目光触及那银线蝴蝶香囊,脸色大变,双手接过仔细端详一番,单膝跪下,恭恭敬敬施了个礼:“缈露圣女是你何人?”
苻洵笑起来:“我是她带来这世间,却忘了带走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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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舍国,赶秋的重要性仅次于蛮黎年,又称“祈丰年”,这一天所有人都会暂停农事、集数万之众赶至秋场,看花灯、舞狮、吹笙击鼓、荡秋千…
各寨也会提前收拾粮米、果蔬、布帛、银饰及其他贺礼,纠集数百人,前往位于碧水河以南群山之上的蒙舍王城祈福祷祝。
六月二十四,蚩烁、潇潇为首,带着百来寨民,沿山间宽阔的石板道,骑着牛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若要从“单独同苻洵去王城”和“随侍元旻,但苻洵会同行”之间选一个。
阿七选择第三条路——直接给自己一刀。
苻洵、元旻一路无言,此行虽是蚩烁和潇潇主事,却也不知为何都受了他们影响,整个队伍都充斥着诡异的静默,就连后面押运贺礼的队伍说笑声都日渐稀少。
幸好此行走的是蒙舍官道,不过十二三日,沿途林木逐渐稀少低矮,一条大河隐隐可见,潇潇松了口气,扬声欢呼:“到了,前边便是王城。”
视线豁然开朗。
但见一簇峰峦耸翠,从山脚开始,沿山脊鳞次栉比、无数高楼,青灰色牛角屋檐翼然,一路层叠至顶峰,再依山脉走向延伸开来,状若展翅欲飞的神鸟,更有不计其数的檐角掩映于参天古树之后。
一条碧水河环绕群峰之下,河流之上有无数吊桥、宛若长虹卧波向四面八方的官道辐散开来。
苻洵轻抚怀中瓷坛,举目望向无尽殿堂,眼中有希冀、也有柔情,眼看蚩烁和潇潇已开始安排寨民卸货、住宿,便下车向众人辞行。
元旻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殡葬之事颇为讲究,小公子不如先与我等在山脚住宿一夜,沐浴焚香、整洁仪容后再入蛮黎宫拜见。”
苻洵沉吟片刻,微笑躬身:“多谢冯兄。”
阿七和潇潇同时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此话一出,周围气氛顿时一松,说笑声、歌声、鼓声、管乐声瞬间充盈两耳。
潇潇热情地介绍道:“这些日子山脚下有灯会、有舞狮子、还有耍把式的,几位客人请尽兴。对了,还有芦笙会,年轻男女都可以去……玩……”
元旻和苻洵齐刷刷瞟了她一眼,潇潇忙止住话头,看向阿七说:“这几天很多巫师也会来王城,卜卦都很准,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去看看?”
阿七指向一个方向道:“潇潇姐,你是说那里吗?”
王城入口是一块微有弧度、横向极长的牌楼,面朝北方齐齐整整开了九进山门,三座石门、三座木门、三座砖木门,其上錾刻无数凤凰、蝴蝶、日月山川、古事记、图腾、祈福的花纹。
最西那扇石门后有一块巨石,旁边坐着位面带傩面的蓝衣人,鸡皮鹤发,两耳穿环,衣服上绣着山川河流日月。他的面前已排起了长长队列,每人到了他面前都顶礼膜拜,他却只挑寥寥数人为其卜卦。
被挑中的人欣喜若狂,虔诚地将手掌置于他身后巨石之上。那老者面前有一张小桌板,桌面摊着一摞棉纸,一截树枝无所依凭地竖直着、随老者念念有词,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