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在溪背着手,俏皮地蹦哒两下像是要从黑线边处离开,向他之处走来:“当然了,你答应给我带些好吃的我都没有尝到呢。”
卫则玉看着她,想着再答复些什么,然而下一瞬,崖顶忽地降下无边剑阵,他便眼着柳在溪被万箭穿身,视线瞬间被血光覆盖。
他心脏一抽,阖眼睁开再看,那白皑山崖边掉下去了一道渺小人影。
卫则玉恍惚了下,回神便要冲去将人救下,可是他埋在雪地里的膝盖太久,久到根本站不起来,狼狈向前膝行两步,就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被怪物啃噬。
那张脸上或怒或笑,最后定格在平淡闭眼的模样,脸上还有些他之前没有擦干的血痕。
柳在溪?
他伸出手,这次终于抓住了什么,掌心冰冷,是一团香灰。
什么柳在溪,什么望月崖,通通都不在了,黑漆漆的静室只有他一个人。
这场景突然变得可笑,卫则玉扯了扯嘴角,喉咙一梗,吐出一口鲜血,瘫在地上。
浑身仿若被毛茸茸的棉花包围,转瞬后,又是阴冷,卫则玉猛地睁眼翻身而起,居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
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走了两步,脚下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身边的灰土入鼻,看着就呛得人难受,他耸耸鼻子,奇迹般地,却一点呛意也没有。
卫则玉心中似有所感,前进的步子快了些,挥开挡在眼前的土,蒙蒙沙尘中,看见了个躺在石壁边的浅色身影。
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疑惑,步伐反倒加快,跑去想将人背在身后,然手臂却穿过衣袖,扑了个空。
倒是柳在溪被这微妙的动静惊醒。
那双茶色的眸子如今更加灰败,一点光彩也无,她浑身上下都是灰,衣袍染成了褐色,可腕间的红又鲜艳刺眼,像是新血。
卫则玉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她睁眼后,便飞快地挪开视线,将她浑身上下扫了遍,目光就停在手腕上。
之前心里复杂的念想也都*没有了,急忙想翻开那手腕看,但做不到,一双手穿过柳在溪搭在腿面上的手,远看着动作尴尬,倒像是欲行不轨。
卫则玉也意识到这点,悻悻抽回手,抬眼望去,迎上柳在溪淡漠的神情,四目相对,他率先垂下头。
又不知道做什么,就继续盯着那只没被拿起来的手。
半晌,柳在溪动了,她原本两只手都是攥拳放着,这会翻过来,轻轻摊开,每只手里有一颗棱角锋利的石块。
掌心伤痕累累,还在涓涓流血。
柳在溪对这个卫则玉是不是真的一直在考究,琢磨到现在看他愣愣对着自己发呆,想来想去这底下的怪物应该没这么无聊,估计是之前那秘术的后续作用。
就是这作用真够神奇,竟能让卫则玉魂魄离体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等——若真是这样,那之前吸取灵力的秘术应该还能再用……她得想办法活着。
柳在溪摊平掌心,静静看着身边这缕小魂的反应。
没有灵力,神智不清,她需要用疼痛来唤醒自己,而且魔功以血也能勉强唤出。
她不说,他也该知道。
“对不起……”
嘶,他好像不太知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心疼她一下的吗?
柳在溪动了动手指,在卫则玉那里看来,也就是指尖抽搐了下,他轻轻“握住”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听她道:“好疼……”
抱歉。
置她于此的,全是他宗门中的人。他没有别的话说。
柳在溪垂下睫毛,无力地眨了眨,她知道卫则玉愧疚,这时候她越惨,自己开口能要来的灵力就越多,甚至对方还心甘情愿。
她吞咽一下,看过去,准备好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因为卫则玉倾身而来的动作憋了回去。
对方表情平平淡淡,像是强行整理过了,绷得一丝不苟,只不过越靠近,柳在溪盯着的那双眼睛便红得明显。
明明他是不存在的,可靠来时,眉心依然有股浅浅的痒意。
“可以进我的识海吗?”他说。
柳在溪鼻间“嗯”了声。
“皓川回不去了,沈叶白那日找了你师父,来过玉虚门,他们商量过什么我不知道,但现下,两派都在防着你。”
“嗯。”
“那你——”
柳在溪搭上他的脑袋,穿了过去,觉得奇怪又重新耷拉下手,小声道:“别说话。”
他便不动了,仔细听,能听到喉咙滚过的声音,而柳在溪视野里的他,却越发稀薄。
卫则玉快消失了,这秘术持续不是很长,她要尽快。
丝丝缕缕的灵力从对方的眉心流向她,柳在溪就像干涸的鱼,给一点水就疯狂汲取。
本该是无知无觉努力吞噬的时候,她却不知为何,忽然睁眼,卫则玉一直半垂着眼,影子发虚,快要散在这满天灰尘之中。
眼睑湿润润的,应该是噙着泪。
“我不会死。”柳在溪说。
那双许久都在发愣的眼睛眨了下,挂在下睫上摇摇欲坠的泪珠成功砸了下去,柳在溪看得紧,在那泪珠滴下时轻抬指尖,可并未接住,那泪就在半空中消失了。
她想碰到他的脸,稍微抬起来一些,好让她能看看他,但是做不到,那影子越来越淡,卫则玉的神情也愈加呆愣。
到后面柳在溪不再自主的吸取他的灵力,这望月崖也会。
“不死……去哪……”卫则玉挣脱出迷蒙的神思,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柳在溪避而不答,两人这时候才终于能对视,那双浅眸恢复了光彩,看着他淡淡发笑:“你不哭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