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啊,它自己掉下来的。”这道生机勃勃的音调实在和这里不搭。
柳在溪靠在石壁上,叹了声,对着几乎淡去不见的卫则玉:“如果我能出去,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皆时你就能找到我了。”
“什么——”
卫则玉耳朵里面轰隆隆的,听得并不真切,他想再多留一会,但神魂归体,再次醒来,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是来往的医修。
“你这小子,再不醒恐怕是回天乏术了。”文怡撑着下巴坐在旁边,探了探他的灵脉。
他瞪着眼,问了声好,就瘫在床上动也不动,过了许久才问自己之前的状况。
文怡在旁喝茶,左等右等终于听见他发问,颇有些感慨,微笑:“灵力枯竭,快成废人了……就是不知道好端端在静堂罚跪,怎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卫则玉:“秘密。”
文怡乐了,将房间留给他:“行了,我去给你师父说一声,躺了这半个月赶紧出去溜溜吧。”
半个月?
卫则玉一愣,从床上翻起来,文怡摇摇头,转身出去。
他心里想说的太多,以至于出口不知该问哪一句,看着文怡嘴巴打架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过了这么久……柳在溪不知如何了。
卫则玉思来想去,还是去了趟藏书阁。
有关望月崖的记录少之又少,那地方不被人熟知,找起来也费事,他在这里呆了一整天,才寻到山崖的一点点文字。
望月横于临沧中心,世人不知其始末,但千百年前有修士幸而寻出出路,知这条路位于蒙妙以东,溟朦海旁。
溟朦海在北川最南边,是包裹着仙山蒙妙的东北部分,范围不知有多大。
卫则玉合上书,离开藏书阁,中石这么长时间都没派人来叫,他干脆也就不过去了,悄悄离开了玉虚门。
柳在溪如今的处境,要么去与世无争的北川,要么只能向魔界去。仙门将魔族以天地之阵挡在临沧界以北,非魔族中人稍微用些手段便能通过,她若要去,怎么说都得经过北川。
卫则玉好像从没有将旁人所说的“望月崖只进不出”放在心上,全然觉得柳在溪一定还活着……
北川路远,去那里便花了半月,可刚到溟朦海,还未打听,怀里的符纸就微微发烫,抽出一看,是宗门的急令。
红字一闪一闪,上书“速速前往承天宗汇合”。
卫则玉只得在雪中村买些人手盯着北川新来的伤者,再火急火燎赶去,急切赶往以至于出村之时并未发觉,村旁的树林里,隐藏着一个浑身染血的修士。
那人看着他离开,盯着村子似在犹豫是否进入,半晌,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近日一叶山与承天宗各弟子失踪的雪原,无尽处。
与此同时,北川戒严,天地大阵一角发现裂隙,有魔族潜逃之召,一叶山迅速发出急令,率各川弟子修补,与玉虚门发来的符咒所属同一命令。
*
八年后。
北川兰苕城,翠英楼。
楼外大雪纷飞,楼内莺莺燕燕以披巾做裳,屋中宾客袒胸露乳,丝毫不见寒冷,地龙热腾腾,楼下的说书老头抹了把汗,摘下帽子,道:“……妖女伏诛,蛊惑的门内弟子受罚。这对亡命鸳鸯自此,也就阴阳相隔了。”
堂下听书的客人期盼神情裂开,愤而怒骂:“说好的一段佳话,我们连着跟了几日,怎么说死就死了,退钱!”
一人说了身后也就有人跟随,纷纷嚷嚷着,老头抿了口茶,丝毫不慌,抬手压压:“都说根据真实故事了,改编也得有度,不能诓诸位不是。”
“那也得退钱!你自己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成了人鬼情也断,看着办吧!”下人依旧不饶。
“莫慌莫慌,妖女之事百年来版本无数,活活死死,说不定过两日就从那望月崖里爬出来了呢……”老头前半句斩钉截铁,后半句忽然俯身压低音量。
底下的人都只是听个故事,毕竟鸿川离北川十万八千里,谁知道这“真实故事”的真实性,可此番见这老头言行,又拿不准了。
他们凡尘界仰仗仙人庇护,随便编撰着仙人的粉红故事解解闷都无伤大雅,但谁都知道魔修危害,虽然书中描写出来刺激非常,可放在现实……还是算了。
人人喊打。
于是底下的人改了口风,交些赏钱上去,决定再等个后续。
这时,后座那安静的蓝衣男子开口,音色清朗,语气找茬:“请问先生,您像是拿准了那女子能走出迷障,为何呢。”
乐呵呵收钱的老头闻声抬头,那男子坐得歪斜,一条腿踩在前面小桌的角上,蹬着椅子摇晃,摆弄两下手中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老头摸摸胡子,望着他轻笑:“老头子我向来开坑必填,信与不信皆在你,至于为何——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
那老头说完这话,转头又开一坑,眼瞅着刚才的玉虚奇缘成了多部付费的故事,还不知后续登来的时间。
卫则玉冷哼一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磕出响,离开前随手丢了几块灵石在那老头桌上,转身投入大雪之中。
一张符纸在他指尖燃起,里面响起青芜的声音:道友,找到的多善阁魔修里跑了个女修,往城东去了,你是不是在那,帮忙拦一下。
卫则玉“嗯”了声,展开神识,在城中小巷里捕捉到一个快速奔跑的身影,他抬步向那奔去,此时,即将燃尽的符纸里又匆匆补上一句。
——那魔修手里的鞭子可要命了,你小心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