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亲吻。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他的呼吸变得艰难,世间一切声音尽皆消弭,所有色彩都淡去,唯有眼前所见真实而鲜明。
沈牵应该转身离去,或提剑闯进去,一剑斩杀那个恬不知耻的男人。
可冰封的意识回笼后,他眨了眨眼睛,竟停在了原地。
沈牵想,尧宁或许有难言之隐,或许是迫不得已,或许这一幕只是做给他看的。
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沈牵仍抱着一丝期待。
他的心痛得在滴血,可目光没有移开寸许。
于是他看到那个无耻的男人褪去了尧宁的衣衫,看到他健硕的背肌覆上她的身体,看到他们肢体交缠。
耳边回荡着难以言喻的糜烂声响。
沈牵脸上血色尽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来时路行去。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死
去,也许是他的心,也许是名为希望的东西。
尧宁爱上了别人,尧宁与那人成亲,尧宁与他行鱼水之欢。
所有的希冀都变作了不可能,没有误会,没有迫不得已,没有难言之隐。
尧宁只是单纯地不爱他了。
尧宁来问道峰收拾自己的东西,挑在了一个沈牵不在的日子。
她推开门,却见沈牵正坐在屋内。
不足一月未见,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鬓发全白,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
他抬眼看向尧宁,黑沉沉的目光里有种危险而疯狂的东西。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沈牵宠着尧宁,处处迁就,事事以她为先。
这种明目张胆、毫无自我的偏爱,惯得尧宁向来有恃无恐。
稍有不如意,便会向沈牵发作。
沈牵受着她的小脾气,也甘之如饴。
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尧宁。
若是放在以往,尧宁只一见了,便要柳眉倒竖,针锋相对起来。
可是此时,尧宁静静看了他几息,便垂下了目光,抬步就要离开。
“不用收拾了吗?”
尧宁道:“不必了。”
“怕我动手?”
沈牵毫不遮掩,事实上他的姿态与气势,确实像是行至末路之人,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然而向来骄傲的尧宁退缩了。
沈牵想,那是因为她有了新的生活,有了在意之人,犯不着惹一个疯子。
心有挂碍,才有恐怖。
沈牵嗤笑一声,将霆霓按在桌上,起身走到尧宁身后。
尧宁侧过头,浑身蓄势待发地绷紧。
沈牵见她这个样子,目光中浮现浓重的哀伤。
离她一步之遥,他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屋子,每一处陈设都留着二人甜蜜的记忆,他们在这里牵手、相拥、亲吻、水乳交融。
二十年的春夏秋冬,七千多个日夜的相守,竟抵不过半路杀出的陌生人。
沈牵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尧宁淡漠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他膝行到尧宁身边,抓住她的衣角,面上所有疯狂褪去,只剩无边无际的绝望。
“阿宁,求你。”他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不要走。”
你想与他一起,我不阻你,只要你不离开。”
第83章
“真狠心啊,阿宁。”……
尧宁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
于是缓缓蹲下身,看向沈牵。
她望进沈牵悲伤的双眼,叹了口气:“我若这样做,对你,对他,对我自己都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沈牵大声道,“我只要你。”
“那我呢?”尧宁问,“你便只考虑自己么?”
沈牵意识到什么,慌张解释:“不是的,阿宁,我,我……”
他眼尾泛红,几乎哭了出来,卑微道:“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沈牵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丑陋而令人厌烦,这样纠缠不休,这样蛮不讲理,这样卑微低下……
但尧宁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她的神色宁静而柔和,甚至带着微微的怜悯。
那绝不是与挚爱分别的模样。
尧宁道:“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
沈牵呆呆抬起头。
“我厌倦了。”
“二十年的岁月,从最初的深爱,慢慢到如今的厌倦。”
“你便是强留我在身边,我对你也不可能再度生出情意。”
厌倦了。
就像再猛烈炽热的火焰,也会有燃烧殆尽,化作一地冰冷灰烬的时候。
尧宁未曾否认他们曾经的爱意,然而比否认更令沈牵绝望的是,她告诉他,她心中的烈火已然熄灭。
那一瞬间,沈牵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的手无力垂下。
“师兄。”尧宁站起身,离去时竟不忘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沈牵想,尧宁对他竟还是有同门之谊的,这并非他想要的情谊,让她的决绝显得如此真实而合理。
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尧宁并非一夕中了蛊,夺了魂,毫不留情斩断他们所有的关联,全盘否认他们的过往。
她只是真的厌倦作为丈夫的他。
沈牵看着尧宁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一片荒凉。
尧宁不久便与她年轻的夫君离开了悬清宗。
说是游历天下,可沈牵知道,自己在一天,尧宁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沈牵应早已心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竟还抱有幻想。
他派人跟踪监视尧宁夫妇。
传回的留影珠画面中,尧宁果真是开心的、快活的。
她的夫君将她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