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问酒倒是早已悟到。
如苏越扮程十鸢,性子便是按程十鸢的来。
那么可想而知,她们扮千南惠,自然也是按千南惠本人的性子来。
“你娘的死,算是她自己的选择。”殷大娘盯着苏鸢好不忍心,她亦不知道自己如今说出这些,是对是错。
但话已开端,便没有就此打住道的道理。
“能做苗疆巫女的人,必是能以身饲蛊之人,往往七成天选三成努力,而你娘却是一个九成努力之人。
她能做上巫女,全凭一身无所畏惧的鲁莽劲。所有该养不该养的,她都往自己身上招呼,次次都能撕扯掉她半条命走……”
苏鸢忍不住插话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巫女?”
殷大娘叹息一声,肩膀塌了下来,只道:“有些时候,没有别的选择,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人都死了个绝,你也无需在此处纠结。”
苏鸢乖巧点头。
殷大娘继续道:“这样不顾性命的育蛊,博出生机来,她便是这一代中哪怕前后十代百代中,都能称上头位的巫女。
她逍遥来去,随心所欲。不管世俗伦理,旁人目光。
你娘解决完所有恩怨时,不过十九年纪。
十九年的苦,无人能悟,她那副身体的痛,亦无人能悟。
于是便沉迷与寻求一些浅薄的即时愉悦,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风尘媚女。
直到,遇见你爹……”
苏鸢与殷大娘相握的手紧了紧,想问一声,她爹可还活着的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等着殷大娘叙述。
殷问酒同蓝空桑也听得认真,她还好奇那三人又是如何认识的。
“你爹是游历至宁州,那时候你娘已不做巫女,不再回苗寨,但她也不出宁州。
与你爹相识的过程大娘不太清楚,只是过了几月后,她回来时便突然收心,日日在宅子里连门也不出,就这么两月后,才告诉大娘她怀了你。
那两月里,她夜夜痛到呜咽嘶吼……”
殷大娘连回忆起那些令她头皮发麻的声音便已然泣不成声,整个人颤抖着。
苏鸢也早已泪流满面,她眼中甚至出现了慧姨那张明艳的脸,永远上扬勾勒的眼尾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模样。
殷大娘缓了好几息,才能继续道:“我夜夜听得揪心,甚至希望她能出门去寻些令她愉悦之事,得到哪怕一丝的缓解。
可你娘只是白惨着一张脸道她有了身孕,她想生下你,她说阿越说了三月胎稳。
她告知我时,便正好三月。”
阿越。苏越。
殷问酒哪怕好奇,也没出声打断。
“可她不能有孕啊!她满身蛊毒,本就是命不久矣之人,若还需顾及腹中的你……所以大娘才说,她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罢了。
因为腹中有你,那些骇人的药物幼蛊便不能服用,体内那些蛊虫蛊毒便日日如凌迟一般挖她心肺的痛……
那样的日子,几人能忍受!
痛起来拿头抢地,拿刀抹脖的人大娘更是没少见啊……可她生生忍了下来……”
殷大娘心痛的连连捶胸,“央儿,大娘如今说出来,心中竟觉得松快不少。
她得你不易,但也是心甘情愿,你该知道,亦该以女儿身份在她坟前祭拜。”
这话听着耳熟,不管是梁崔日的娘,还是苏鸢的娘,为人母似乎都给了她们无穷力量。
门外暖阳照得屋檐上的冰勾融化,一滴又一滴的水滴答溅落在雪地上,割出一条分明的线。
殷问酒别开视线,分神盯着那水滴。
三个传奇般的女子,各有各的坎坷命运。
但这其中,事情因果,必有关联。
她在悟。
第341章 兄妹
比如,“那我爹此人,如今身在何处?他是否知道这一切?可……还活着?”
殷大娘还是摇头,
“我没见过你爹,你娘也不肯细说。宁州不小,她东边来西边去常常一走便是好几月。
但大娘猜想,你娘心中该是有你爹的,她偶尔提及时眼神中便是女子娇羞的柔软。”
苏鸢抽了抽鼻子,低着头喃喃道:“值得吗?那么痛苦,我爹不知,我……也未能相见。”
“央儿,别这么想,你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便与大娘说过:
或许某一天你会知道生路不易,会自责愧疚。但万万不可这般想,哪怕娘没能见到你的出生,但娘知道你一定是个漂亮健康的女孩。
过去那些年,我心中被仇恨痛苦铺满,本以为早已炼就成刀枪不入的一颗心脏,在知道你在娘肚中时,这刀枪不入的心好似突然被裹上了暖阳,彻底松软成热乎乎的一颗心。
你单单是存在,似乎便能抚平我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成为我的不甘心。”
她转述完千南惠的话后,又继续道:“她交代这些时孕约七月,夜里也不再痛苦不堪,她说将死之躯于蛊虫便无可利,她靠着莫名的意志居然要死在它们后头。
十鸢与苏越赶得也巧,再晚哪怕一刻,你或许都不得救,这是你越姨的原话。
你越姨说,被掩瞒的事实大多不如人意,人活一世糊涂些,便快乐些,事实真相如何既已无法改变,便不如不知。
大娘亦认为如此,便瞒了你这些年。如今说出来,既松快了些,心中又矛盾的很。”
因为总是见不得苏鸢如此痛苦模样。
殷大娘又细说了些她生产时的危急。千南惠在察觉到或许身体已不能支撑她活到自然生育那一刻时,她用雌雄传信蛊联络了程十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