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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主(60)

朱槙听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薛让骁勇善战,对他也极为忠心,唯有一点不是很好,那就是……不够聪明。幸而他还有个极为聪明的母亲,能帮他把持住定国公府。可老夫人总有逝世的一天,希望他那个新继子足够聪明,能继续为他把持定国公府吧。

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笑道:“薛让,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为何让你立薛闻玉为世子。”

靖王殿下这话一出,薛让便怔住了。

他自然是想过了,但是他以为是殿下看重薛闻玉的缘故……等等,莫非靖王殿下根本就不是看重薛闻玉,背后的原因,其实是薛元瑾?

薛让突然想到当初在山西的时候,他有一次因事去找靖王殿下,那时候殿下的住处有一位姑娘因闯入被擒,殿下十分焦急……难道,这姑娘其实就是薛元瑾!

当时他回去,只和老太太说了立闻玉为世子,以为是靖王殿下赏识他。殊不知,其实这背后真正的关键是薛元瑾,而他们根本的忽视了这点。据他所知,薛府还差点换了薛元瑾,想以薛元珍代替她过继。后来还是经过一番折腾,才变成了两个人都过继。

若那时候过继的变成了薛元珍,恐怕才会真正触怒殿下。

“殿下原是因……”薛让神色不定,又问,“殿下将贴身之物给了她,可是她,得了殿下的喜欢?”

靖王殿下这些年,再未动过王妃的心思。难道是对薛元瑾有别意?但又为何放任她成为自己的继女,而不收归他身边呢,殿下实在是不能怪他没有猜到,他着实不明白殿下所想。

“不全是。”朱槙道,“说来其实你应该感谢她,当初袄儿都司部的舆图,还是她看出了有问题,救了你一命。不过如今她既已是你的继女,她弟弟还做了你的世子,也算是你报答她了。”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那薛让倒是要反思一下自己对元瑾的态度了。他日常的确没把薛元瑾当回事,只不过是收养给老太太解闷的罢了。如今看来,她救过自己的性命,的确当得这定国公府继小姐。但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看得出袄儿都司部舆图的问题的?

这薛让暂且没管,但他还是觉得蹊跷。

就算有这件事的原因在里面,也不到让殿下将贴身之物送人的地步。想到那日殿下对元瑾焦急的神态,恐怕殿下还是对元瑾是极喜欢的。

只是殿下在想什么,他是猜不透罢了。

薛让没有再提别的,而是问朱槙:“那殿下……这玉佩可要我再拿回去给她?”

朱槙略一出神。

他本来决定离这小姑娘远一些,他不愿自己陷于情欲,也不愿她陷入这种政局的尔虞我诈,看到他更多的冷酷面。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就是她所欣赏的陈幕僚,也希望她快乐生活。如今回京,本来也决意不见她,但定国公闹出了这样的事,她势必又会怀疑。

他无法忍受在小姑娘心中有这种瑕疵,亦无法忍受她的怀疑。

且前几天,他还监察到了一些定国公府的异动,似乎跟她有关。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或者,只是想见她罢了。

朱槙回神后,轻轻摩挲着玉佩,道:“不必,我亲手给她吧。不过你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就是了。”

薛让听殿下这么说,才总算是解决了心中的疑惑,舒畅了许多。他笑道:“难怪我问起她这玉佩是谁的,她说是陈幕僚,我还正惊诧呢。原来是小姑娘不知道殿下您的身份,您又何不告诉她?”

朱槙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越发多话了。”

薛让只能笑笑,毕竟殿下不想让他再问下去了。

元瑾第二日,却是被崔氏和姜氏拉着一起去京城的西市看绸缎庄。

京城有专供这些世家小姐们看的绸庄,都分隔了雅间,布了茶水点心,叫店家一一拿上来细看,自然价格也是不菲。崔氏虽进了定国公府,但也没什么底子,不过是沾着两个儿女的光罢了。姜氏却一向有钱,买了四五匹好布料,准备给元珠做衣裳。元珠最近越发长高了,原来的衣裳便不怎么能穿了。

最让崔氏觉得诡异的是,周氏竟然也跟了过来,即便崔氏和姜氏对她都没个好脸,也是笑眯眯地同两个妯娌说话。崔氏看中一匹布料舍不得买,周氏竟还要买了送她。

自然,崔氏没有那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观念,反正周氏送她就收着,东西她是拿了的,别的再说就是了。

但对于周氏的反常,她着意看了元瑾两眼,元瑾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周氏如今想当她们的盟友,自然是想尽力讨好的,随她去就是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姜氏提出去旁的祥云楼吃饭。

如今正值秋季,京城正好有时兴的桂花菱粉糕,糖藕,白糖梨酥等吃食,正在路边热腾腾的卖着。她们却也不能在路边吃,一行人在酒楼中要个包间,再派婆子下去买来尝尝。

京城西市极其热闹繁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卖东西的小贩更沿街都是,新奇玩意儿比太原多多了,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元瑾虽是长在京城,但她之前身为县主,是极少能出来的。这样民间的热闹,她之前也未曾见过。因此趁着崔氏她们继续吃东西的功夫,她走到了酒楼的回廊上,趴在窗沿边,俯看着来往的人群。远处的屋顶鳞次栉比,做饭的炊烟一缕缕的飘出来,暖红的灯火映照着屋檐。

她凝神,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高大的身体,青色布袍,正从卖纸笔的铺子里出来,提了一大捆纸。

那是……他吗?

真的十分像他,动作也极是和缓。

元瑾心下一动,又待仔细去看。那人却几个闪身,消失在人海中,再不曾看到。

她一时有些失落。

陈慎留给自己的玉佩,却又被定国公拿走。拿走之后又什么都没说,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思量了很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问他个究竟。

但这又不是山西,他怎么会在呢。

“你在找什么?”她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元瑾回头,便真正看到他站在她身后,他面带笑容,依旧是高大的身影,将回廊照过来的灯笼光挡住了大半。

她一时有些错愕:“你、你怎么……”

为何正想着他,他就突然出现了。

光影落在回廊上,落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高大。

朱槙走过来,手放在栏杆上也往外看,动作有些半圈着她。他问她:“你看了好久,有这么好看吗?”

他回头,却发现她仍旧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错愕得像小动物,朱槙就笑道:“进隔间说话吧。”

他为什么要笑,明明早就看到她了却不喊她!

虽然疑惑陈先生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京城,但元瑾对他还是放心的,叮嘱了跟着她的柳儿回去同崔氏说一声,就说她半个时辰之内会回去,随后进了隔间。

而在两人进去之后,两个侍卫才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回廊口上,重新将这条回廊封了起来。

这酒楼的屋内都是一样的陈设,只是桌上摆的不是吃食,而是几本书。

他竟然包了个酒楼雅间,然后……在里面看书?

元瑾瞧了眼那些书,顿了顿说:“陈先生……如此努力,难不成是想考明年春闱?”明年正好是会试年。

她怎的如此有趣,他不过是已经等了她很久,所以看书罢了。

而且朱槙只是喜欢看兵书罢了,若真的去会试,当年上御书房只为混日子的底子怕是要暴露无遗。

“闲来无事。”朱槙说着靠在椅子上,又继续问她,“你方才在看什么?”

下属通传,他知道她上了酒楼,和她家中一行人吃了会儿点心,就走到回廊这边来看风景,没想就这么一直看。像个孩子一般认真。

元瑾不想说。她坐下来翻了翻他桌上的书说:“古人可以采薇而食,但我不能以书为食……先生,叫几道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