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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县主(61)

她方才没吃什么,现在还当真饿了。

朱槙笑笑起身,走到了门外。传来对话的声音:“先生有何吩咐?”

“上菜吧。”他想了想,又嘱咐说,“小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要些肉菜。”

元瑾也听到了,她并未出言反对,她的确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生吃饭才行。

不过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只见是冰糖肘子红烧鱼,糟鹅掌,整只的烤鸭,还有切成四方的东坡肉,果然真的都是肉菜。

元瑾一边吃饭,一边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朱槙自然答说:“定国公有事召我,所以我便来了。方才正好看到你在外面,才叫你进来。”

元瑾却是看着他,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对。”她说,“你在说谎。”

“哦?”朱槙反倒是笑了,“你为何觉得我在说谎?”

他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逻辑清晰,并未有什么不对的。

元瑾缓缓说:“我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未听到你这里开门的声音。那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或者——不是从这里出来的。”她指了指房门。

这小丫头怎的这么机敏。

“那证明,你分明是在这里等我的。”元瑾一笑,“你是刻意来见我的。”

朱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的确不是一直呆在这里面。

他问道:“我为何要刻意来见你?”

元瑾也道:“我却也想问你,你若是想见我,为何不直接在定国公府找我,你送我的玉佩究竟是何物,为何定国公看到便严肃质问我?”她看着他,又继续问,“陈慎,你当真只是个普通幕僚吗?”

他身手极好,懂得品茗上好的茶叶,出手的玉佩连定国公看到都认得。却住在破落寺庙中,实在是矛盾。

元瑾头一次,没有叫他是陈先生,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朱槙竟被她问得一滞,毕竟难得有人敢这般质问他。看她的神情十分郑重,是决意要追究到底的,就叹了口气说:“我的确并非落魄,而是国公爷的亲信,曾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其实这话也不算假的,他的确救过薛让的性命。

“那你的玉佩又作何解释?”元瑾却不肯轻易放过,“国公爷为何看到,会是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想知道,陈慎究竟想是什么,又想做什么。是不是在骗她!

朱槙这次停顿了许久,才说:“那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故定国公认得。当日料定你会去京城,我便把这玉佩给了你。若你有危险,可以拿这玉佩找定国公救你一次。”

元瑾听到这里一时错愕。

那玉佩……原是他的贴身之物。既然国公爷都认得,势必对他而言是极重要的。

那他为什么要给她?

她动了动嘴唇,才轻轻道:“当真?”

朱槙就笑了笑道:“自然我亦没什么值钱的送你。”

元瑾沉思了片刻,知道他的话中还有一些疑点。但是也罢了吧,既然他同定国公是交好的,他还给她他的贴身玉佩,也是为了庇佑她。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算计。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

元瑾才坐了下来,道:“你休想再诳我了,上次在晋祠庙会见到你,你喝的秋露白三两银子一坛不止。你既是定国公的亲信,如何会缺银子使。我送你银子的时候,你肯定在心里笑我。”

那这倒是真的。

朱槙一笑,继而神情又一正:“不过我来找你,倒是有个正事找你,你弟弟何以认识贵州土司的人?”

贵州土司?

元瑾倒是知道这贵州土司,贵州有些少数民族极为彪悍,派去的官员都无法治理。故选当地大户作为土司,久而久之,土司越发壮大,有时若太过壮大,甚至还会危及朝廷。但闻玉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土司的人。她道:“应当是不认识的。”

朱槙的语气严肃了一些,继续道:“元瑾,若是有你必须要告诉我。”

贵州土司那些人,不是她们能招惹的起的。

元瑾自然果断摇头,弟弟什么性子她还会不知道么。“闻玉的性子,是不会结交这些人的。”当然她又思索了一下,说,“亦可能我弟弟也未必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我回去问问他便知。”

朱槙不再问了,小姑娘这种事应当不会瞒他。但薛闻玉身边的人有些古怪也是真。

元瑾停下了筷箸,她估摸着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再不走崔氏该着急了,就跟朱槙说了声准备要走了。

身后那人却又声音低沉地叫她:“元瑾。”

元瑾回头,就看到他摊开的手掌心上,放着那枚玉质温润的玉佩,正是定国公拿走的那一枚。

他说:“这玉牌其实是崇善寺高僧开过光的,你随身佩戴可保平安,玉是需要养的,平日不要取下。”

元瑾伸手去取,指尖触到他温厚的掌心,竟微微的一酥。他摊开掌心任她拿,便有种随她取求的感觉,明明只是错觉。她立刻收回玉佩,反驳他说:“若这都能保平安,人人都能平安无虞了。”

朱槙一笑,这玉佩保平安可是真不假,不过不是高僧开光有用,而是他有用。

元瑾收了玉佩,又看了看他,犹豫说:“若我有事要问你的时候,可能在京城找到你?”

朱槙却问:“你有何事要找我?”

元瑾却道:“你说就是了,一个住处罢了,弄得神神秘秘的!”

好吧,陈幕僚的住处自然没什么神秘的。朱槙道:“我现在暂住西照坊米行旁的一个四合院中,门口种了一棵垂柳。”

元瑾才点头应了,又说:“我看你既是定国公府的人,倒不如住到定国公府来,方便也更宽敞。国公爷应当也不介意,不如我跟国公爷说一声吧?定国公府的前院还有几个院子空着。”

“……”朱槙沉默,她要是真的和薛让提了,可能会把薛让吓死。他笑着说,“还是算了吧,我这人住惯陋室,可能不习惯国公爷的奢华。就算国公爷不介意,我也过意不去。”

听到他拒绝,元瑾也没有多劝。

她是见过朱槙在崇善寺的住处的,也许这人就是不喜欢住得好吧。那算了吧,劝他也没意思。

她跟朱槙道别,然后要离开了。

“元瑾,”朱槙突然又道,“你没有别的事,要我帮忙了?”

元瑾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没事,有事你也帮不上忙。便不麻烦你了。”

朱槙对此便只能笑笑:“好,那算了吧。”直到看到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角。朱槙才吩咐下属道:“备轿,去紫禁城。”

有些事情,他是要亲自去解决一下了。

靖王的轿撵刚过午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飞快地去通传了皇上和太子。

整个紫禁城都慎重起来,正在处理朝事的内阁,金吾卫、羽林军首领,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印太监,主宫的掌事太监,皆纷纷到了太和门跪拜迎接。

靖王殿下是谁?

当年若没有他,皇上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是一说。如今他仍旧是坐拥西北和山西军权的大藩王,无人敢不慎重。

靖王在太和门下了轿,身前全是跪拜之人。

他淡淡问:“太子何在?”

有掌事太监立刻回道:“回禀靖王殿下,太子正在文华殿处理公事,应当马上就来了。”

朱槙却低沉一笑:“太子殿下公事繁忙,怎可叨扰,还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亲自去找他吧。”

说着带人朝东宫的方向去。

而听说朱槙来了,东宫里的人也是匆匆走出,在文华殿外跪迎。

朱槙走上台阶时,就听到传来一个疏朗的声音:“叔叔大驾光临,应当我来迎接才是,怎能劳烦叔叔来找我。”

这声音说罢,从文华殿中走出一人。来人束银冠,穿绯红色太子朝服,长相清朗,唇带笑意,眉眼间却有种深藏不露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