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丹阳县主(62)

朱槙道:“太子勤勉,这是天下百姓之福。”

说着他走上了台阶。

朱槙是行军打仗出身,即便朱询也生得高大,但和朱槙比还差了一些。当这个叔叔走上来时,他能感觉到这叔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压迫,那是战场的凝练,是肃杀的内敛。

一个人一旦有了威名,他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让人觉得可怖的时候。他只需站在那里,即便是和气的微笑,人人都自然会敬畏他。

朱询也感受到了这种压迫,但他毕竟也不是普通人,否则这皇宫中夺嫡惨烈,为何独他能胜出。他仍然微笑,看到自己的叔叔跨入了文华殿内,随后也跟了进去。

文华殿是他办公之处,现皇上病重,他如今监国。很多内阁的折子呈到这处给他批阅,故长案上放了许多折子。按说这些都是呈给皇上的奏折,若没皇上的旨意,旁人自然是不可以看的。

但是朱槙却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本奏折打开。

“侄儿处理朝事可是辛苦?”他问。

“叔叔这是哪里话,正如叔叔所说,为天下黎民做事,怎会辛苦呢。”朱询走过去道。

朱槙就笑了一声:“朱询,还年轻,凡事要懂得掂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朱询道:“这话便是我不明白的,叔叔所谓,什么是能做与不能做呢?”

“那怕是要我做点什么,侄儿才能明白吧。”朱槙笑道,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但若我做了,你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有人不对靖王的手段印象深刻。

朱询听到这里不再说话了。

朱槙见他不说话,就扔了奏折说:“定国公府的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想必侄儿也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看向朱询,语气冰寒,“明白了吗?”

朱询才又笑了起来。既然靖王已经插手,那这事就容不得他做下去了。靖王的凶悍之名,他并不想尝试。

他说:“原叔叔是为定国公世子一事来的,若是叔叔早说,便没有这番说头了。既然是叔叔出面,那我自然是卖这个面子的。”说罢喊了‘来人’,“拿纸笔来,我亲自拟定定国公世子的封位。”

朱槙才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脸上反而不再有什么笑意了,只是站起来,带了人离开,他还要再去探望太后。

朱询看着朱槙走远,眼睛才渐渐变得凝冷。如兽群中年轻力壮的狼,妄图挑战成年头狼。

天下至主,到最后只会有一个。靖王不会甘心被他削藩。而就算他继承了皇位,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也会寝食难安。

这时候门外跨进来一个人,却正是傅庭。向朱询拱手:“殿下。”

朱询嗯了声算听到了,问他:“你近日和裴子清交好,是否看出他有什么异动?”

靖王手底下有很多人,但最堪大用的无非就是那几个,而裴子清是靖王暗中最利的刃。

傅庭想了片刻,告诉朱询:“他近日没有什么异动,除了看上一个女子。”

“女子?”朱询皱眉,对傅庭这个说法感觉不甚满意。

傅庭又过了片刻,才能精准定义:“酷似丹阳。”

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只能留给朱询自己体会。裴子清不会把真正的意图流露给傅庭看,正如朱询也不需要他说太多话。

丹阳……

姑姑。

朱询出神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世上,姑姑已经死了。其余像她的人,也只会是东施效颦罢了,只有她才是她,别人像她只是对她的亵渎。

裴子清怕也是疯了吧。

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33章

坤宁宫的重重金色琉璃瓦下守卫森严,清净无人。朱槙将侍卫留在宫门外,踏入了殿中。

殿内香雾弥漫,木鱼轻轻扣响。

守在门口宫婢在他面前跪下,将陶盏举过头顶,道:“请殿下净手。”

盏中盛无根清水,寓意洗净尘埃,洁净污垢。

朱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是依言净了手,才继续往里走。

殿内幔帐垂地,火烛长明。淑太后正跪在绒毯之上念经文,她面前放一张长案,长案上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

朱槙走到她身后,撩了衣袍半跪下请安:“母后。”

淑太后听到动静才转过身,她早已容颜老去。但依稀能见得年轻时候应该是极难得的美人。她露出了笑容:“一别半年,槙儿可算是回来了。”她又问,“你哥哥得了风寒数日未好,你可去瞧过了?”

朱槙道:“儿子回宫先来探望母亲,皇兄那里还未来得及去。”

“你一会儿还是去看看他吧,他挂念你已久了。”淑太后走过来扶了他起:“那日你平定了袄儿都司部,他甚是为你高兴,本想宣你回京受赏,你却不愿意回来!你哥哥又一向是易多心之人,为此几日不能安寝,以致感了风寒。”

朱槙却并不愿就此多说,只是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问淑太后,“母后既是想礼佛,去小佛堂不就是了,何故设在寝宫之内?”

淑太后却道:“你哥哥一病颇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再者,萧太后一死,总是我内心不安。”她说着叹气,似有若无地看了二儿子一眼,“萧太后待我不薄,当时即便你助你哥哥夺权成功,也不该囚禁杀之!她身边的丹阳,更是我看着长大的,何止被毒死宫中。”

朱槙听到这里眉峰一皱,他抬头,语气微寒道:“当初萧太后执掌政权,萧家日益壮大,长此以往动摇国本。母后也说想皇兄手握大权,我便谋划了这场宫变。但我囚禁萧太后却未曾杀她。不知母后为何以为,她是我所杀?”

淑太后见儿子似乎因此不高兴,便不敢过多言语,但内心却在腹诽。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谁有这样的手段,谁有这样的魄力。

他二十岁在宁夏征战的时候,当时的宁夏总兵见他年轻,不听从于他的指挥。正是战事逼近,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竟一刀斩下宁夏总兵的头颅,砍断了所有非议他的声音,虽这场战役夺得了胜利,但他煞星之名却也传遍了大周。

“罢了,我也只是一提罢了。”淑太后勉强地笑了笑,“倒是你如今二十有八,可考虑再娶王妃一事?”

朱槙淡淡道:“这事倒不必母后操心,儿子暂没这个打算。”

“但你哥哥说,你身边长久无人照顾家事,也是不好。如今淇国公曹家的嫡长女正值华茂,意欲许配给你。”淑太后想劝他,“如今这满朝野里,也就淇国公家这位嫡长女配得上你了。”

朱槙听到这里一笑,他眼中微冷,但语气却仍然是平和的:“皇兄曾给我赐婚过一次,如今还是算了吧。”

淑太后低低一叹,不再多劝了,越说得多,二儿子只会越发的不痛快。

朱槙也不欲再久留,告退离开。

他出来的时候,天已渐黑,深蓝的天际浮上几颗微寒的星子。

朱槙上了轿撵,示意抬轿前往乾清宫。

他其实不愿意见淑太后。淑太后生性单纯,她能在这皇宫之中活这么久,的确是因先皇和外家的庇护的缘故,再加之萧太后不是个喜欢和嫔妃争斗的人,自然能让淑太后安全无虞。淑太后也确实是个好命之人,当年入宫就接连生二子,巩固了她的妃位,到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坐上太后之位,只需得旁人庇护她就行了,到如今也还是个单纯的性子。

朱槙不大喜欢和淑太后说话,一则是因两人观念不同,完全无法交流。二则她总是三句话不离皇帝,自小到大便是如此,他听了就觉得烦闷。但总归也有生养之恩在里面,淑太后的话他也不会完全的不理会。

轿撵很快到了乾清宫。

落轿,压轿,朱槙自轿内跨出。

乾清宫宫灯万千盏,浮于傍晚之中。天际泛着暗紫色,将这一切衬托得越发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