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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243)

彼此怨憎早成定局,她不想留恋那些曾经,她甚至不想去回忆那年从覆灭的花浓山庄成功逃脱后所经历的一切。

除了芳菲院的彼此相护,奔往京城的一路相惜,还有在韩府同一屋檐下相知相守的那段岁月。

竟如阳光般要破开那雨夜,猝不及防地照进她狼狈奔逃的梦境里。

梦里也晓得抗拒,抗拒接近那样温暖馨香的梦境;于是她拼尽全力地挣扎,要挣扎出那些雨夜,以及那样阳光烂漫的日子。

她终于挣开了,终于离开了韩天遥,却更惊恐地发现,她似乎落入了密室,屏山园那间差点害死她、最终断送了宋与询性命的那间密室。

“朝颜,朝颜……”

“十一,十一……”

风佩剑在拼死挣扎里断裂,耳边的声音分不出是谁在唤。

有一种惊恐,更甚于直面死亡的恐怖。

剑毁,人亡。

但只需她亡便够了。他们要好好的,好好的。

于是,她失声地叫起来,“询哥哥,别过来!天遥,快走,快走……”

被剧儿等唤醒时,她汗流如注。眼前的昏黑渐渐被光亮冲淡,她才忆起自己在清宸宫,已是当今楚帝的贵妃。

而那疾步奔来的少年帝王,正默默顿住脚步,身形僵硬,唇角笑容苍凉如雪。

自从那日。她那样明显地表达出她对他的抗拒,他们间便似横亘了一堵无形的墙,彼此在墙后谨慎地看着对方,再不肯轻易向前踏出一步。

病中的梦境不断重复,她也不断惊醒。

有时宋昀在,有时宋昀不在,但后来不在的时候似乎更多些。恍惚记得他有一次低低说道:“柳儿,你喊过宁献太子,喊过南安侯,却从未喊过我。”

至尊至上,至情至性,却只能领受她无数次的视若无睹。

这一日。她再度惊醒时,没有看到宋昀,却听到维儿的啼哭声,还有乳。母慌乱的安慰声。

十一从剧儿手中接过湿手巾,擦去额上的冷汗,唤道:“抱来。”

乳母慌忙将维儿送过去,惶恐道:“刚喂了奶,可还是哭得厉害。”

十一不响,默默将维儿揽在怀里哄了片刻,维儿哇哇的大哭渐渐转作了委屈的呜呜声,小小的手掌无意识地抓。捏着她的脖颈。

“维儿,维儿!”

她柔声再唤几声,维儿便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眶里还含。着大包的泪水,忽一咧嘴,却又笑了起来。

十一松了口气,低笑道:“其实维儿也很好哄,就是太挑人。”

剧儿等忙笑道:“正是这话。这些日子跟在皇上身边,从早到晚也没见啼哭几声。”

维儿挑人,十一又病得厉害,近来便都是宋昀带在身边,便是去前朝处置政务,往往也把维儿安置在附近,一旦哭闹便令抱过去亲自照看。

她沉吟片刻,问道:“朝中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若非有急事,宋昀不太可能把维儿送到清宸宫来。这两日十一病情有所缓和,但那日吐血似乎已经吐出去所有的精气神,此刻距离康复还差得远。

剧儿忙道:“没什么急事,只是皇上有事需出宫一次,特地交待下来,让我们先看护半日,他傍晚便回。”

“出宫?”十一微诧,“去哪里?”

剧儿道:“这个皇上并未说起,我等也不好细问。”

十一扶额沉吟,然后抬眸,迅疾说道:“派人去看中宫,问下皇后是不是一起出去了。传话给小观,让他立刻来见。”

剧儿、小糖都是心头剧震,忙应道:“是!”

战,绝地深谋(一)【实体版】

宋昀对相府并不陌生。

早在他是晋王世子时,来往相府便是常事。能一步登天从亲王世子一跃成为当今天子,与当时和相府的良好关系密不可分。

施铭远声名赫赫,权势熏天,依附者众多;但真论起他的声名,着实算不上好。不论是为了帝王威信,还是为了顾忌十一的想法,宋昀登基后着实来得极少。

扶立新帝登基,并成功让甥女入主中宫,这一步一步,施铭远不可谓不成功。但相府似乎并未因为增添多少荣耀。宋昀携谢璃华下了车辇,只见往日车水马龙的相府如今门可罗雀,一路走过去,虽有管事带侍仆迎候,比往昔却多出几分小心翼翼和瑟缩不安。

此时正是万物繁盛的时节,松竹森森,榴花耀眼,满池荷花盛开,圆圆荷叶摇曳清举,这相府风光看来并不寂寞。可树底花下,已是乱木杂草孽生,甚至连拼石的路面都有一层层的杂草探出了罅隙。几处窗棂半开半掩,有避在屋内的女眷或女侍们仓皇的身影和躲闪的眼神。

不论从哪里看来,都能觉出这偌大的府邸迅速走向衰落的气息。

谢璃华耐不住,大颗的泪珠直直地滚落下来,偏又怕人瞧见,忙侧了脸只作整理额边碎发,悄然拭着泪水。

宋昀不忍,悄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太忧心,吉人自有天相。”

谢璃华应了,哽咽道:“想逢凶化吉,只怕还得皇上多费些心安抚安抚。太医一直说,若非舅舅忧思太过,也不至于病到这样的田地。”

她柳眉紧拧,眸中除了忧愁担心,还有些难以掩饰的愧疚。

宋昀所思所想,她未必不知,却一心维护,甚至有意无意间帮着夫婿针对自己的舅舅。施铭远跋扈专权不假,却一手把她这甥女拱上皇后之位,并无半分亏待。她虽时时牢记她首先是大楚皇后,当以大楚江山为重,却也不能将养育她的母族抛诸脑后。如今施铭远病重,再难威胁夫婿皇位,她自然盼他能平安度过这次大劫,得以富贵终老。

宋昀静默片刻,答道:“嗯,朕其实也不想施相有事。”

只要不威胁大楚江山,留着施铭远也不妨。纵然不得不多费些心思维持朝堂和后宫的安稳,能以此稍稍弥补对谢璃华的亏欠,也是值得的。

说话间,在前侧引领的管事带他们拐上一条五色鹅卵石拼花小道,已偏离了通往正房的大路。

谢璃华怔了怔,问道:“舅舅没住正房?”

管事忙躬身答道:“回娘娘,相爷说了,他这病易传染,正房前后都是屋子,住的人多,两名小公子离得也近,怕传染了他们,所以自个儿搬到东北角的萃香院住了。其实是相爷多心,太医说过,接触的人留意每日服药、不长久共处一室,没那么容易染病。如今那些跟在相爷身边的男丁侍奉十多天了,也没听说谁染病。几名如夫人娇娇弱弱的身板,也每日前去请安,照样好端端的。”

宋昀、谢璃华来之前均已服过太医开的药,如今不过前来看上片刻,又有众多侍从相随,自然也不会有事。这管事说了施铭远搬离正房的缘由,又急急解释,分明是怕宋昀等因担心染病而反悔离开。

宋昀眼见前方景致越发荒凉,自己与相府往来那么多时日,竟不曾来过这等冷清的所在,想着施铭远往日的嚣张,不由心中恻然。

谢璃华更不必说,眼见前面已是萃香院,几乎顾不得那边递上的面巾,便要冲入屋中察看。

宋昀连忙拉住,接过厚厚的面巾,亲为她将口鼻裹住,自己也用面巾掩了口鼻,令随侍先跟着管事进去通传并探查过,听得里面传出施铭远喑哑的咳嗽,方才携谢璃华走入屋中。

屋子里很是闷热,虽敞着门窗,依然有种浑浊不祥的气息萦绕着半旧的梁柱桌椅间,连青砖的地面都似往上蒸腾着发霉的潮气。施铭远住在东间,门前垂着厚厚的棉质帘子,密不透风,正将内外隔绝开来。

谢璃华忍不住低斥道:“何必用这么厚的帘子,岂不把舅舅热坏了?”

管事忙道:“相爷温慈,宁可自己委屈些,也不想误害他人。何况皇上、皇后亲来,所以又换了一架更厚实的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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