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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46)

丹吉措在肩膀上背起大竹筐,拎着镰刀,和顿珠一起上山去打猪草,给猪圈里的大肥猪们采集收割新鲜的食料。

这几日大总管家中的老阿依中风病犯得很厉害,半边身子麻痹着,下不了炕。大总管又请萨满神婆来瞧了两趟,好好的一间祖母屋于是被洒得遍地是鸡血和狗血,木楞子房梁上吊了一排长长短短的灌猪脚、猪脸和猪尾巴,房顶外檐上朝天插起着两只铜鹿角。

满屋子血腥气熏得丹吉措在屋里待不下去。

而且他也不想整日和大总管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互相时不时地还忍不住瞄对方,却谁也不开口不讲话,那种拔河拉锯一样别别扭扭的滋味儿,别提多么地难受。

出门去打猪草正好可以躲开那男人。

云顶寨的四周山坡上,一片片金灿灿的玉米地,随风扬起一伏一伏的金色波浪。丹吉措跟着顿珠钻进玉米地,从田埂间寻觅一丛一丛的猪草。

阿匹大总管家里养起的肥猪,倒还没有沾染上司匹贵族的拽脾气,像是一群平民猪,从不挑食,啥草都吃。什么苦菜、荠菜、马兰草、兔兔苗的,饿了就闷哼哼地用猪嘴拱地,喂饱了就乐呵呵地掀开四蹄晒太阳。

顿珠一边儿用镰刀熟练地打猪草,一边儿给丹吉措指点:“你看那些长在菸田里的草,就长在那绿油油的菸棵子底下,这种草最是水嫩,叶子很肥,猪稀罕吃!”

顿珠从隔壁的水稻田里偷偷拔了一把麦穗,附上丹吉措的耳朵:“喂,你看!等到晚上悄悄地到厨房里,把麦穗子埋到灶膛的火灰里晤着,过一会儿呢你再给它扒出来,穗子就烤得焦黄焦黄的。这时你再把穗子皮和黑灰搓起掉,剩下在你手心心里的,就是熟黄的麦粒子啦,嚼在嘴里可香了呢!喏,拿着!”

俩人在玉米地里钻了一会儿,又跑到青稞地里钻。日头眼看着要下山了,后背上的大竹筐才只装了三分之二,没装满。

顿珠用镰刀朝着干瘪脆黄的玉米秆子挥了一挥,说道:“秋天了,草都长得老了!肥猪们只能吃干的草料啦!”

丹吉措四顾望了望:“筐子没有装满,管事的又要找茬。咱们再去采一些吧!”

“不用!你把筐给我,瞧我的……”

顿珠卸下丹吉措背上的竹筐,两手伸进去一阵鼓捣,把筐子里的猪草一捧一捧地弄散,抛松,再抛得更松。本来只有半篮子的草,楞是让他给折腾折腾,抛成了满满一筐子。顿珠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冲丹吉措挤挤眼:“嘿嘿,没问题的,你打的草足够多得能填住管事的那双眼睛的嗦!”

“哦……”丹吉措有意拖长了声音:“原来顿珠每一回都是这样敷衍管事的那两只眼。”

顿珠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嘿嘿嘿嘿,猪槽里的泔水不够肥猪们吃起,就拌上猪草料,糊弄肥猪们;筐子里的猪草料不够满,就把猪草抛蓬,抛松,变成满满的一筐,糊弄管事的!对付管事的,就要像对付那些大肥猪一样,这就对了嗦!”

丹吉措忍不住咯咯咯咯笑起来,笑顿珠的能干又有趣,连日来难得的心情畅快。

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顿珠,去土司堡的路怎么走呢?我的兄弟沦落到那里,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想去瞧瞧他呢……”

“土司堡在龙华铺呢,离咱们云顶寨挺远呦,得绕半个泸沽湖!寨子口有人把守着,不会让你乱跑出去的!”

田埂子上的猪草虽然老了,却开起很多花朵。零零碎碎漫田遍野的草花,白的,黄的,蓝的,星星点点地在风中摇摆着小手,很是好看。

丹吉措拔起几株开满小花朵的猪草,熟练地编织起来。草叶子飞快地在他十根手指间蹦跳穿梭,很快就结成了一只小花环,白的黄的花朵均匀地点缀在嫩枝之间。

顿珠惊呼:“唔!小丹吉措,你的手真巧的呦!”

丹吉措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用几股草叶子编成个小花环还不容易,只不过这不是男人家平日里应该做的活计,他轻易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亮这个,觉得有点儿难为情。三股丝线用累钩针法编织成环,这是大理白族姑娘们织花头巾的巧活儿。

他随手就把花环摆到了顿珠头上。

顿珠的两道黑眉朝脑顶耸了耸,得意地正了正小花环,瞧起丹吉措的眼光更加地不一样。

丹吉措觉得与顿珠这摩梭小伙子在一起很是舒心舒服,心里不必筑起堤防,既不用担心顿珠与他耍起什么心眼子,更加不用担心顿珠会瞧不起他,嫌他没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