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悍匪(13)+番外

罗家老大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一个家散了,兄弟仨,俩蹲大牢的,就剩下他一个人一肩扛,上边儿伺候着卧病的罗老爷子,下边儿还要养家养孩子。罗家两兄弟被捕收押,多年生意积聚下来的巨额财富,都被判为非法所得,没收充公,又因为入狱打官司,搭进去不少钱,欠一屁股烂债。

罗涌拎着那左一兜子、右一个筐的,说:“老二,给你带的吃的,用的。”

罗强:“不用。”

罗涌:“入秋了,冷,厚被子。苹果就是咱自家收的,不花钱,你就给搁床底下,慢慢吃,一筐能吃一冬天。”

罗强:“……以后甭带这些,我用不着。”

沉默了一会儿,罗强忍不住问:“小三儿呢?”

罗涌:“在延庆那边儿,我刚去看过……挺好的。”

罗强:“能好?”

罗涌:“挺乐观,挺长进的,还跟我说了好多话,说队长管教的对他都不错,还问你咋样了……”

罗强:“有人欺负他?有人打他吗?谁动过他,姓啥叫啥,把名儿都告诉我,写一张纸记着。”

罗涌:“……小三儿说他没事儿,能罩得住自个儿,让你放心”

罗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把东西给三儿拿去。我不吃苹果,给他吃,三儿爱吃水果。”

当年罗老爷子一拐杖抽在罗强半边脸上,打出血了,眼角都打裂了。

罗爸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罗强说:“你就混吧,你祸害,咱家怎么就养出你来!你干得都是啥啊?!造孽啊!你将来这是要枪毙的你往后咋办!”

“你自个儿不走正道,你把你弟弟也带坏了!那是我儿子!那是你亲弟弟啊!……你把我儿子还我!!!!!”

罗战高中辍学,跟罗强混道上,歌厅,台球厅,网吧,后来开了娱乐城,高级会所,地下赌场,生意越做越

大。

十多年了,俩人没怎么分开过,后腰各别一把砍刀,打架亲兄弟,上阵一家人,汗夹着汗,血融着血,肩挨着肩……

有钱一起赚,一起挥霍,酒肉声色,意气风发。

这回两兄弟一道判刑,却偏偏没有关押在一处,这么多年,第一回要分开,一分还要很多年,见不着面儿。

罗强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住哪个牢号,有没有人递给他馒头吃,同牢狱友待见不待见他,有没有人要算计他、刷洗他,他甚至不在乎这帮人喊他罗强还是周建明。他是什么人?他怕这些?

老子叫啥名儿都一样收拾你们。

可是小三儿第一回坐牢,一判就是八年,过惯了胡天胡地恣意逍遥的日子,习惯了有哥哥宠着,罩着,一人能行?能吃这个苦?

饿了有人给他递馒头吗?

同牢的人要整他逼他刷洗开飞机抱马桶,他能扛得住吗?那时候谁能帮他一把?

罗强脑子里一晃而过某些刺眼的场面,有人要是敢动罗小三儿,欺负着他的宝贝弟弟一根汗毛,他砍人剥皮挖眼珠子的心都有。

罗强问罗涌:“老头子咋样了?”

罗涌说:“还那样儿……去医院瞧,医生都不收,说年纪大了,不敢开刀,让保守治疗,就在家养着……”

罗强想了一会儿,说:“钱够吗?用钱的话,我还有几个兄弟能靠得住。”

罗涌摇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罗爸爸当年说过,绝不花这个孽子的一分钱,不住这个孽子的别墅,不坐他的车,不跟他一起过,不见他,老了死了扔在路边儿都不用他埋。

这话罗涌不能当面说出来,怕罗强翻脸掀桌子。

罗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他家老二。他别看是当大哥的,他管不了这个弟弟,他只能管自己,老实巴交面朝黄土大半辈子,人到中年还得屁颠颠地给俩弟弟送牢饭。

罗强也极少开口叫“大哥”,连名字都不叫。这人活得孤独而冷漠,在外人眼里,这种人就是没心没肝,六亲不认。他只认他的生意,他的房子车子和钱,他手里的枪,砍刀,他肩膀和胸口上一条条深刻的伤疤,他腔管子里流的沸腾黏稠的血……

他只认那条道,一路走到黑,直到狠狠地撞了南墙。

罗强扛着棉被,拎一筐苹果,跟春运赶火车的似的,从操场边儿走过。

他忍不住看向操场上的一群人,目光仿佛是下意识的,瞄向那个手拎大檐帽儿、光脚站在水泥地上跑来跑去的人。

放风时间,

没有家属探监的几个犯人正在自由活动,闲得,踢毽子玩儿。

过分剧烈的体育活动,监狱里有限制,所以一群大老爷们儿只能搞搞这种娘们儿的游戏。

邵钧也在,警帽儿拿一根手指勾着,皮靴子都脱了,光着脚踢。

一大队的犯人都喜欢邵钧,一部分原因也是邵三爷乐呵,邵三爷爱玩儿。平时戴起警帽儿扎着腰带的时候,这厮是一警察,训人的时候严肃着呢,上思想教育课的时候站讲台上也吆三喝四、人模狗样儿的。玩儿起来的时候,特疯,跑到隔壁村儿上树偷个桃儿、或者溜到哪个监号先挨个儿发烟然后扎一堆热闹地打牌,那简直是常事儿。

一圈儿五六个人,拉开距离,邵钧啪一脚把毽子踢到三米高,待落下来,突然脚腕一抖,潇洒地扫给旁边儿,看着别人手忙脚乱地接,他在一旁得意地傻乐……

邵钧瘦,腰灵活,腿反应快。他以前踢毽子纯属是意图跟这帮犯人拉感情,套他们的话,后来玩儿上瘾了,踢得好,又喜欢显摆,时不时露两手绝的。

衬衫因为往复的动作而拽出了裤腰,松松散散的。

制服裤子包在屁股上,裤腿直拖到地,一双脚特别白。

明亮的阳光,给邵钧的脸和手臂镀了一层毛茸茸水雾朦胧的金边儿,树影和人影萌动,年轻,帅。

等罗强意识到自己在盯邵警官,他其实已经盯很久了,盯着邵三馒头的裤腰和两只白脚,死沉死沉的行李扛在肩上,都忘了……

“你们看好了哈!”邵钧认真又兴奋。

邵钧耍帅,跟另一个犯人对着踢,拿小腿横扫,正着扫,反着扫,散打的功夫都使出来了。毽子噌一下跃过他头顶,邵钧半侧过身,一个横踢的动作膝盖却是弯的,大腿和脚腕拧出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后脚跟把毽子踢了回去。

“漂亮!”

场边儿几个看热闹的起哄,拍邵三爷的马屁。

邵钧得意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平时特成熟的那张条子脸,难得露出某种单纯的欢乐,很真实甚至傻乎乎的乐趣。

监区长从外边儿进来,瞅了一眼,隔老远拿手指点着邵钧:啧,你看看,你瞧瞧!

邵钧被监区长威慑性的一指,一脚就给踢歪了,毽子踢到墙上,小武警端着枪瞄那毽子,也憋不住乐。

邵钧跟小武警抛了个眼儿。

监区长隔空戳他:少爷,看你那领带歪的,你那衣服扣子咧吧着,你那猫三狗四的警容警貌……你的鞋呢?!

邵钧扭脸去找鞋,冷不防长

廊下飞出两个东西,奔着他胸口袭过来!

他没看清楚,下意识就是两脚,踢起来。

监区长眼睛瞪起来了:老子不好意思批评你,你小子怎么还踢!

哪个小崽子暗算你三爷爷!邵钧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接到怀里。

一包卤鸭胗,一包爆辣牛肉丝。

邵钧回过头去,走廊下给他扔东西的人重新拎起苹果筐,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慢悠悠地走了。

邵钧觉得特好笑,没想到,盯着某人的背影,也看了很久……

罗强对条子没兴趣。他混道上的,最厌恶条子。他扔两包吃的,是顺手还邵三爷一个人情。

他进到这牢里,饿了一天多,粒米未进,那时候,是邵钧给了他两个馒头,一碗冬瓜汤。

不为别的,就为那俩大馒头,一个四两呢,当时爷们儿也是真饿啊!……

那天晚上,七班开荤了。

罗强从大编织袋里慢慢地翻东西,一圈儿人眼巴巴地围着,馋死了。罗强也大方,不吝,把一包包东西拆散了丢给大伙,谁想吃随便吃。

胡岩头一个就凑上去了,吃,嘴巴忙得跟个小动物似的……

刺猬,虽然挨过那两脚的梁子跟罗强还没反攻倒算,但是这厮特想得开,跟谁有仇也别跟吃的有仇,每天喝萝卜汤冬瓜汤的,体弱,脾虚,肾亏啊,于是也大大咧咧地吃起来了……

顺子特别不屌新来的人,跟谁一伙也不能跟强奸犯一伙,但是架不住旁人都吃上了,他也有点儿憋不住。 

罗强拿了一大袋香肠,拽给顺子,随口问:“四川过来的?”

他听得出外来户的口音。 

顺子看了罗强一眼,算是领情儿,于是也开始吃。川味小香肠,他家乡的味道,惦记着呢。

中国人扎一堆儿的习惯,吃是一种最能消除隔阂并联络感情的业余活动。

罗家老大送的一大兜子吃的,让七班牢号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也是因为同仇敌忾收拾了三班的王豹,七班狱友们心里有想法,觉着这周建明有种,在外班面前,给咱爷们儿长面子了,就应该这样儿。

上一篇:警官借个胆爱你 下一篇:玉麟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