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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百年身(4)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阅读记录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至笃,和珅动手申斥还是头一遭,和琳禁不住懵了,捂着脸讷讷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我兄弟说说应当是不妨事的吧?”

和珅打了他之后,自己也是后悔,随手取了旁边一药膏给他,“从前张衡臣张中堂有句名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你且记下。”

和琳点头称是,小心翼翼地观兄长神色,随即心中却是一哂——分明他自己也是信了。

第五章:对景伤前事

月凉如水,寒凉地沁入心脾,不经意地令人追忆逝去华年。

二人从平凡琐碎的早年往事中惊醒,复又回到这逼仄污秽的囹圄之中。

福康安仰头饮下一口烧酒,慨然道:“希斋都已去了三年了,天不假年。”

和珅洒脱一笑,“幸好他去了,不然生前都要被我牵连。”

“这倒也是。”福康安点头。

“所以,此处只有我二人,郡王能不能说句实在话?”和珅凑近他,似笑非笑,“好赖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福康安冷笑:“妄你做到领班军机,竟也是人云亦云、偏听偏信。”

和珅笑笑,“郡王自幼被先帝养在宫中,一切用度等同皇子甚至比皇子更优,庶长兄福灵安尚郡王嫡女,为多罗额附,嫡长兄福隆安尚纯惠皇贵妃和硕和嘉公主,为和硕额附,唯独到了郡王你却戛然而止……这还没完,异姓封王第一人,除去已被削去的特殊情况下的三藩,满朝文武勋贵,谁有郡王你这般的盛宠?须知十二皇子永璂到死也就是个光头阿哥,连个贝子都未封到。”

福康安默然不语。

和珅又道:“圣宠如此,也难怪满朝文武心中揣测。其实我料想,哪怕是郡王本人心中也不明根底吧?”

福康安长叹一声,“就算我阿玛不早逝,他也断不会与这些市井传言斤斤计较。其实从前与先帝谈天时,他倒是无意中漏过一句,说我与早逝的端慧皇太子长得有几分神似,恐怕多少有些移情作用吧。”

二阿哥永琏……和珅细细看福康安的脸,笑道:“那端慧太子据先帝所说‘聪明贵重、器宇不凡’,可惜早夭,若是能长成,定然也如同郡王一般……”

福康安还等着他吹捧几句,却不料和珅紧接着道:“凶神恶煞。”

福康安不由挑眉,“爷怜惜你命不久矣,好心过来与你把酒忆往昔,你却忙着诋毁我也罢,爷恰巧有空,便陪你絮叨絮叨。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在想什么么?”

和珅勾起嘴角,“我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王爷当时想了什么?多半是此人卑贱如草芥一类的吧。”

“我想的是,此人虽长得好看,但面相甚奇,颇像个得道狐狸精。”福安康指着和珅,“以及,后来朝中如何风传的,你自己还记得么?”

和珅蹙眉,“什么?”

福康安斜斜地觑他一眼,“和中堂可还记得毕沅?你我上一次把酒言欢仿佛就是在他的寿宴上吧?那状元娘子李桂官?”

和珅刚一点头,脸色立马就变了,面色惨白,显得还有几分刻毒,“郡王慎言。”

“这些年东奔西跑、四处征战,我可是听了不少民间传言,恐怕比我那个传得还广些远些,说你和大人芙蓉面上一点朱砂,像极了世宗留下的一个妃子……然后咱们陛下一见和中堂风姿,便宠爱日殊了,当年我嗤之以鼻,如今见了中堂大人即使身陷囹圄,月色之下其楚楚之态怎一个可怜可爱了得?”

作为乾隆朝两大宠臣,曾有一廷臣私下议论,说乾隆爷宠福康安,宠得像儿子,宠和珅则是宠得像妃子。这话传到两个当事人耳朵里,福康安不过是找人把他毒打一顿,和珅干脆直接动手将那人贬到宁古塔做了驿丞。

和珅目光极寒,“想不到福大人竟也是如此心怀龌龊之人。”

福康安亦冷笑道:“怎么,就允许你等侮辱我额娘名节,却不容旁人对和大人的圣宠做些微臆测?”

和珅心中沉闷,仰头又喝了一杯,“终于图穷匕见了么?郡王今日过来,就是来看和某笑话的吧?想看到和某羞惭无地?还是嚎啕涕零?恐怕郡王都要失望了。”

福康安笑笑,“这个我倒是没指望过,你们兄弟一样,脸皮比城墙拐弯厚。就说希斋,前脚和你一起弹劾我,后脚就能做我的副将,和我诗文唱和、称兄道弟,偏就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和珅笑笑,“没办法,我兄弟无依无靠,不似郡王这般横行无忌,只能和柔以媚上、奸猾以自保。”

“呵,”福康安冷笑,“是啊,早在那之后不久,我去做了吉林将军、盛京将军的时候,你就开始四处买通人揪我的小辫子了吧?”

“你若是心怀坦荡,如何又怕旁人探究?”

福康安冷笑,“是啊,你这般清正廉洁的人物来弹劾我贪赃枉法,真是大清国立国以来最大的笑话。如今想来,我也好,阿桂也罢,包括李侍尧都是你手中的棋子,只可惜,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情,再如何煊赫,你都是皇家的奴才,还想钳制圣上以及太上皇,亏你想得出来。”

和珅转头看他,目光锋利,“我钳制二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旁人说这话也便算了,你竟也如此说,真让我意想不到。你不妨想想,咱们的主子,有哪个是当真糊涂的?以及,倘若先帝他老人家不首肯,我如何就敢对你们下手了?我为什么会对你们下手,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这么说,斗完文官斗武官,斗完汉人斗勋贵,都是先帝授意你的了?”福康安忽而顿住,点了点头,“是了,彼时我虽年纪尚小,可也曾听他说过几句,怕是他被鄂张党争吓坏了,倒是白白便宜了你。”

“你是他的刀剑,帮他平衡各派利益,帮他除去心头不快之人,帮他敲打满蒙勋贵。”福康安看着和珅,一直挂在面上的轻视戏谑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朦胧隐约的悲伤,“你也是他的内库,你虽敛财,可八亿两白银,几乎已是天下之脂膏,如何又是你一人取用的?”

和珅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白皙如玉、保养得宜的手,突然笑出声来,并不癫狂,可却让人遍体生寒,“从前先帝对我曾有句考语,你们羡慕得很,我却记了一辈子。”

“他说,你是朕最好的奴才。”

第六章:圣明幽隐烛

乾隆皇帝说这句话时,乃是四十五年,和珅进了养心殿,由小太监引入燕喜堂见驾,皇帝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捏着份奏折,旁边朱砂已然调好,他却迟迟不曾下笔。

“奴才叩见皇上。”

乾隆看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他平身,将折子直接扔到他面前,平静道:“海宁上的折子,你且看看罢。”

和珅一开始以为是浙江的海宁,打开了折子才发觉是云南按察使海宁,仿佛与自己有交。再看内容,却是他告发云贵总督李侍尧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当时心中便是一喜。

乾隆观他神色,缓缓道:“你怎么看?”

“奴才以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着专人前去查办为好。”和珅谨慎道。

李侍尧此名虽看着像个汉人,可此汉人来头可是不小——其四世祖便是闻名关内外的前明旧将李永芳,这李永芳娶的正是□□孙女,故而人称抚顺额附,李侍尧祖父以功封一等伯,父亲也做过户部尚书,其家族盘根错节,很是不好得罪。

乾隆点头,“你以为派何人去较为合宜?”

“奴才以为依旧例,应着刑部或都察院要员前去。”

“如?”

和珅字斟句酌,“刑部侍郎喀宁阿和监察御史钱沣。”

他与钱沣素来不睦,这个提名确实中规中矩、出于公心。

“不错,你便拟旨吧,不过还得加上一人。”皇帝眯着眼睛道,“军机大臣和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