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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6)

她笑开了,推了我一下说:“你们怎么啦?”

“没事,就是他觉得我不爱他,非闹着问明白不可。嗳,你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吗?”

她想了一下,“没有。我没那个耐性,既不耐烦问,也不耐烦答。”

“是啊,爱情这种事,说到底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怎么答的?”

“说爱你啊,不爱的话就不会跟你睡觉了。”

她哈哈大笑,说:“这个人莫非有贞操情结?”

“多少有点,这也难怪。想想看,在古代,少男少女都是通过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招才争取到幸福的。”

“我不觉得这事能解决什么问题。”

“当然,相反,它倒是一直在增加问题。”

她沉默了,垂下头,过了半响,若有所思地说:“她是个有夫之妇。”

“噢,这可真是个祸害。”

她抬起头,眼睛黑白分明:“你说她在骗我吗?”

我边喝啤酒边思考,然后说:“说不准。”

她半信半疑,点点头,说:“不过她不会为了我离婚的。”

“对啊,也没有一个男人会真为了我去离婚。”我和她碰了碰啤酒罐:“我们还真象,为了相似干杯吧。”

她笑笑,往喉咙里又灌了一大口酒,说:“你为什么喜欢男人呢?”

“那你为什么喜欢女人?”

“因为男人很脏啊,闻起来味道也不好,又多毛,还很可能有口气啊,脚气啊之类的。”

“可女人几乎都有一大堆麻烦,跟一个和自己麻烦不相上下的人睡觉,啧啧,想起来就头大如斗。”

我付了的士钱,刚打开车门下车,阿奇就一把拉住我,拽着一样对面桥下跑去。桥上的车辆继续纹丝不动,无论身价多少,性能如何,此刻一律象落地生根似的长在水泥桥面上。我们跑得很快,对我这种不擅长任何体育运动人来说,这已经将近我的极限――很快我就清晰地听见心脏在胸腔中激烈跳动的声音,呼吸的急促和压迫感也随之而来。记忆里类似这样的奔跑,只有上中学考那种要命的长跑。时至今日,那种让嗓子龟裂,窒息一样的大脑空白感还不时从恶梦中袭击而来。中学一毕业我就发誓再也不跑那样的步,除非发疯,再也不做这种难受得快要死掉的事情。现在虽然让阿奇拉着,可我还是非常不喜欢。我想挣脱她,怎奈她就像手里有吸盘一样牢牢抓紧我。跑了大概有几分钟,我已经累得不行,终于跑来到桥下。

我弯腰把手支在大腿上,喘了好一会,才感觉呼吸顺畅回来。这时,我看到脚上白色森田球鞋溅满泥浆,牛仔裤裤脚一圈基本上泥痕点点。阿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她指了指我身体左侧。我这才发现左边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一辆载泥的卡车倾斜倒地,黄色的泥巴和着雨水,把地面弄得及其泥泞不堪。卡车便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想必这才是造成塞车的主要原因。除此以外,还看到交警的车子和120的急救车停在旁边。

“嗳,别凑这种热闹了吧。”我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拉起我朝人群中挤去。她的手虽然冰冷,却及其有力,有下定决心的狠劲。我想说别去了,可在她这股狠劲下,不知不觉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大概她身上传出的坚定的信息也折射到其他人身上,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挤到人群前端。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场车祸,心情乱糟糟的,很难在那一刹那总结出什么具体的感觉。我们踩着的湿泥仿佛不仅黏在鞋底,还在心里厚厚地涂了一层。地面上没有所谓的血迹,120救护车看来也陷入一种闲着没事可做的尴尬中,只有一大滩湿答答软绵绵的泥浆纠结在那里。两名头戴头盔,身穿警察服装的人正在盘问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想来便是货车司机。周围的人在耳朵旁乱糟糟地议论什么,我们没有听清。一切都陷入一种合理的,挥之不去的乱糟糟当中。

我开始感到很困,彻夜不眠后的倦怠终于袭来。我打定主意,倘若阿奇愿意在这里凑热闹那就让她呆着好了,至于我,则必须要回到我乱糟糟的床上,享受一种被人当头一棒那样的睡眠。我打了呵欠,精神恍惚,周围的声音嗡嗡不绝,却无法翻译成哪怕一句有确切意义的话来。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人群中发起一场骚动,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开始提高音量,并开始往前挤。我莫名其妙地被人们推到黄土堆前,差点让后面的人推了个踉跄。这一下让我又有所清醒。我看到原来有几个人持着铁铲正在铲土,人群的冲动加速了他们挥动铁铲的速度。肮脏的黄土堆象被人剖腹那样敞开,露出底下一个下水道井坑模样的原状。在那井坑边,我分明看到一双手,一双沾满黄泥,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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