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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472)+番外

刘永丰仔细看去,只见庭芳的金镶宝石的花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是牢牢固定在发髻上,不似时下女眷坠着叮叮当当的流苏。身上的衣裳看得出是昂贵的云锦,裁出了骑装的式样,干净利落,偏偏更显妩媚风流。近两年的历练,气度更胜往昔。刘永丰不得不叹:“漂亮!”

庭芳感觉有人在瞧自己,顺着视线望过去,恰与刘永年打了个照面。微微颔首示意,不疾不徐的策马停在酒楼门口,帅气下马,大踏步上楼。

刘永年起身相迎,爽朗笑道:“郡主英姿飒爽,远远就能叫人瞧见,当真耀眼!”

庭芳一挑眉,口中叫着郡主,却不见正经礼仪,可见真当自己是一方诸侯了。

刘永年此刻绝无可能向庭芳叩首,只装作久别重逢的老友模样。庭芳也不客套,捡了上位坐了。甫一见面,二人就不动声色的较量了一番,谁都不让谁。

刘永丰登时尴尬,往日见了庭芳都要见礼,刘永年带头不过作揖,他是跟着作揖还是跟往常一样磕头?磕头落了自家与刘永年的脸面,作揖实有些狂妄——刘家并没真的造反,而庭芳乃朝廷实打实册封的郡主。刘永丰只觉的一股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终含混的弯腰拱手混了过去。

双方都带了不少随从,把他们安排在楼下大厅,楼上只余刘永年兄弟与庭芳君子墨王虎五人。王虎丝毫不懂经济,刘永年只瞧一眼便知是护卫,倒是对君子墨摸不清来路。不过一个女眷,刘永年兄弟也不放在眼里。有庭芳一个妖孽,难道个个女人都妖孽不成?招手唤来跑堂的,吩咐道:“说说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式。”

跑堂的顺口溜一般报了许多。刘永年客气的让了让:“不知郡主喜欢什么?”

淮扬菜中最声名远播的便是狮子头,此外还有松鼠桂鱼、蟹黄豆腐等赫赫威名传遍大江南北的名菜。庭芳好赖在淮扬住了三年,菜名随口就来。待庭芳点完,刘永年又补充了几道,才把跑堂的打发了。

不多时,琳琅满目的菜肴摆了满桌,刘永年执壶,替庭芳倒了杯青梅酒,笑道:“江西的桑葚酒我家女眷都说吃着好,郡主尝尝我们的酒酿的如何?”

青梅酒以黄酒为底,度数不高,但庭芳不爱饮酒,不过略抿了一口,点头道:“很是醇厚。”

刘永年知她脾性,再则一个女子行走在外,痛饮美酒,刘永年也不用同此等傻大姐做生意了,一准亏本。二人的恩怨纠葛说不清,自是得先寒暄几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君子墨吃的大大满足后,店家又换了点心与清茶,方是谈话时间。

见庭芳吃的不多,刘永年笑道:“郡主似不大喜淮扬菜。”

庭芳爽快的道:“我爱吃咸辣,江西菜倒合口味。”

刘永年道:“怪道去了江西就不肯动弹,原来是叫好酒好菜绊住了腿。”

庭芳但笑不语。

刘永年道:“郡主信中所言,愿把江西的丝绸尽数卖与我,可是当真?”

庭芳道:“总要给江西留点子,不然倒要江西的富户往江南买绸子,岂不说我们办事不利?”

刘永年呵呵笑道:“自然,那上好的松江棉布,亦不能只给了郡主。”

庭芳道:“松江棉布我要的不多。江西才缓过劲儿,不瞒你说,绸子还是少了些,同你换不来多少松江布,倒是贵地的粗布比别处好不少,刘大官人拿点子不值钱的粗布与我,可行否?”

刘永年心中一凛,问道:“绸子兑粗布,能以一当十,不知郡主要那多粗布作甚?”

庭芳心道:军需啊!告诉你就傻了!遂故作惆怅的道:“江西穷,百姓穿的麻布不御寒,偏偏一场洪水,女眷死伤无数,织布的少的可怜。眼看就要入冬,不若贩些粗布回江西,虽是利薄,赚头却不少。”

刘永年半点不信:“直接卖绸子,岂不更省事?”

庭芳笑嘻嘻的道:“长江那么大的浪,不用粗布压船舱,谁敢回去呀?用石头压船,还不如粗布呢,赚两茬钱岂不美妙?刘大官人说是也不是?”

刘永年笑笑不答话,却是问道:“区区布匹、土产也招的郡主来淮扬,我心有些不安。生意好说,却是旁的想听郡主指教。”

庭芳微笑:“何处须得我来指教?”

刘永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表情,直直问道:“同郡主打听个人儿。”

庭芳看向刘永年。

刘永年老神在在的道:“近来韩湘王的身体如何,郡主知道么?”

庭芳的脸色微沉,刘永年问的不是韩广兴的身体,而是在嘲弄江西的局势。江南是比江西好太多的地方,拥有数个出海口,内陆打成猪脑袋他们都可以凭借出口或走私疯狂赚钱。明朝的东林党豪富,就跟走私有巨大的关系。反观江西,所能依靠的只有长江,而长江沿线数省,各个情况不同,尤其复杂,否则庭芳也不会打着控制长江的主意了。不是她野心大,实在是给逼的没办法。如果不是太子的昏招,迫使她们放弃东湖,北伐会轻松的多的多。

当然不是说江西全无好处,于庭芳夫妻而言,江西一个内陆省份,固然不好北伐,却也不好侵犯。局势依旧,即便福王篡位失败,凭借着江西全境的实力,朝廷都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认她个郡主,这又是区区一个东湖港不能比拟的优势了。

刘永年几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一个半省的控制力加出海口,是庭芳想要而不得的。所以刘永年有嚣张的资本,有愚弄庭芳的闲情。庭芳有些庆幸,她亲自来了,至少能见到刘永年,至少有谈生意的机会。否则换了钱良功,只怕是晾到底的结局。形势比人强,庭芳只能忍,就如当初刘永年在东湖受辱一样,商场上不是挥洒傲骨的地方,能屈能伸是最基本的素养。

刘永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庭芳,却没料到庭芳即刻转了颜色,笑道:“韩湘王身子骨尚可,就是心眼太好了些。”

刘永年愣了愣。

庭芳面露得色:“刘大官人可是不知,他前日送了我们好有几千人的兵丁,我们都收的不好意思,想请他喝酒,他又不肯。如今世道越发好了,如韩湘王同刘大官人这等好人,当真难得一见。”毫不留情的回刺了一句,顺便亮了亮结实的肌肉,以镇刘永年。商业谈判,太硬了不行,太软了更不行。总的来说便是态度要端正,底线不能丢。如果说商业上君子墨等人梗着脖子再说淮扬不好,都是不得不承认其底蕴非新建的南昌可比;但要说军事实力,就跟积累无关了。破坏比建设艰难,所以训练精兵比构建繁华要容易的多的多。

刘永年固然经济实力雄厚,可江南人软糯的性子,上了战场就很不够看。同时刘永年名不正言不顺,外族入侵时,江南人或能为了守卫家乡殊死搏斗、全民皆兵,甚至像清朝入关时那样搞自杀袭击。但能被刘永年驱使的,永远只有唯利是图之辈。燕朝立国一百多年,百姓的历史观不会超过三代,能记住爷爷名字的都不多,知道太爷爷是哪个的更少。于百姓而言,他们生是燕朝的人,死是燕朝的鬼,真打起来,燕朝仪宾的军队一入江南,就能衬托的刘永年是反贼。所以任何时候打仗都要有个能入眼的政治理由,就算是九一八事变,也得死两个日本兵才行。否则将军无法有效煽动士兵,军心一乱,还打个毛线球!

两厢夹击之下,刘永年的人真是弱的不够看。当然,庭芳也不会贸贸然打江苏,首先是打仗要钱,其次则是刘永年是地头蛇。庭芳不想要一个破败的江苏,她想要大好河山,想要安居乐业,最想的是在国土的角角落落看得到广场舞大妈叉腰抢地盘,那是真正的安逸和乐,那是庭芳梦里都想回去的家乡。她已不能回去,所以一定要把他乡变故乡。能用经济解决的,永远不要用武力解决,武力最好是威慑,是最后的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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