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计其庶(492)+番外

放眼朝廷,能懂庭芳的太少了。不然也不至于争夺海运争到海运差点运转不了。如果叶阁老还活着……不论资历还是手段,都能当之无愧的回到首辅的位置上,最大限度的施行政策,提升国力。用几十年的时间去追赶几百年的发展,从来艰难无比。日本明治维新看似三十年成就,可国内积累的矛盾之深,若非甲午海战的胜利,照样是覆灭的结局。前路依旧白茫茫的一片,到底航向哪边才是安全?

就在庭芳满心惆怅时,一个瘦削憔悴的身影,登上了南昌的码头。一个月的飘零,惊心动魄。身后跟来的水军道:“南昌大变了模样,你来寻亲,且说说你亲戚叫什么名字?我们往户籍册子里查。若是寻不着,就往纺纱厂里暂住,看你是个伶俐的,不消一日就能学会纺纱。先自己挣口饭吃,再仔细寻访,如何?”

来人正是庭芜,她终于踏上了南昌的土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阵阵的发呆。水军见她不答,估摸着是在长江上遇着水匪受了惊,也不生气,再好声好气的把话重复了一遍。

庭芜终于回过神,勉强道:“我想自己找找看,行么?”

水军见她瘦的好似秋风中的落叶,风一吹就能飘走。好心道:“你看我的衣裳!”说着抬头挺胸,“我们是南昌的水军,不是坏人。郡主说了,当兵吃粮,吃的是谁的粮?都是老百姓一锄头一锄头种的。既吃了百姓的粮食,就得护着百姓的周全。你有事只管寻我们,别怕!我知道外地很有些兵痞,我们南昌却是没有的。”还指着城墙上的守军道,“那是驻军,衣裳同我们不一样,旁的都一样。你有事寻他们也行。城内还有城管。总之你看着我们这等高大威猛、衣裳整齐,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的,都是我们的人。万一遇着小偷小摸,喊一嗓子就行了。”

言语之间掩盖不住的骄傲,逗笑了庭芜。她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光彩,轻声道:“真厉害!”

水军大笑:“那当然!你要进城么?”

庭芜想了想,点点头,却坚持道:“我知道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

水军一路把她送进城门,才道:“记住了啊,有事找排着队走的!一准没错!实在认不得,就自己去寻纺纱厂,那里专管收留女眷的,都是女人孩子,不用怕。”说毕挥手告别,利落的走了。

庭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双腿犹如灌了铅。又发烧了,海河落水后,风寒一直没好。不认识的船家把她送上信得过的海船,海船又在松江把她送上相熟的内河船。庭芜觉得自己很倒霉,又很幸运。扶着墙慢慢的走着,南昌井然有序的模样印入眼帘,没有原先京城的人多,可是很有朝气。没走两步,看到了一样熟悉的物事。

红绿灯!是她四姐姐的红绿灯!庭芜快步走到灯下,守灯的人瞥了一眼狼狈的她,没有说话。外地人没见过此物,看热闹的太多,守灯人已经懒的炫耀了。庭芜扶着红绿灯的石台,呆呆的看着。心里默默的数,三十下了,该变绿灯了吧?随即又看到了一个玻璃制的沙漏,沙子流尽那一瞬间,守灯人拉了拉绳子,圆形的架子转了个圈儿,东西走向的马车尽数停下,南北走向的马车轰隆隆的向前,一辆接着一辆,没有尽头。

好壮观!庭芜欣喜的看着满载货物的马车来往,真的不会堵车!看了足足两刻钟,庭芜心满意足的走了。一路上,她看到了一模一样整齐的房屋,屋檐下有奇怪的竹子。直到走到一户人家,见女主人拔开塞子给玻璃鱼缸换水,才知道那是水渠。庭芜蹲在地上看那鱼缸,女主人冲她笑笑:“外地来的吧?”

庭芜听不懂南昌话,也跟着傻笑。一阵钟声敲响,庭芜没来由的一慌,喃喃道:“宵禁了么?”

女主人却是听得懂官话,换成不标准的官话道:“南昌城内没有宵禁,敲钟是要关城门了。城内还是一样的。等下有人点路灯。路灯的罩子都是玻璃,有些有颜色的,点上了可漂亮了!”

庭芜又是一阵笑,这样的鬼主意,还真是庭芳的风格。她的呼吸沉重,女主人问道:“你病了?你打哪来的?没地方去的话就去房夫人的药堂,或是不拘哪个厂子,都会收留你的。来逃难的女眷很多,郡主规定,凡是女眷,凭哪个厂子都有义务收留。”

庭芜好奇的问:“为什么?”

女主人叹息一声:“江西大水,不知死了多少女人。”

庭芜问:“女人不会凫水的缘故么?”她因会凫水而逃得一命,越发佩服庭芳的远见。多年前在家学凫水,她们几个姐妹都很是不愿。周姨娘还讲了好些年的啰嗦,哪知道关键时刻,多一门本事,便直直多了份生机。

女主人笑了:“你这孩子真傻,以往没遭过罪吧?灾年哪有女人的活路?大水才淹死十个,倒有一百个或被卖了或被吃了。南昌城里还好,郡主来的早,旁的地界儿一村村的光棍。可不是见着个女人就要救?你是女的吧?还是长的好的男孩儿?”

活卖或吃四个字好似尖刀扎进庭芜心里,良久,庭芜终是笑笑没再说话。反而自嘲:她现在的模样,还能看出长的好,可真够天生丽质的。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挑着灯,沿着马路一盏盏点上。庭芜不自觉的跟着那灯一步一步的走。忽然,她见到了两座特别华丽的叠了五层的大灯,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再抬头看,写着“都指挥使司”五个大字的牌匾印入眼帘。庭芜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左右看看,躲入了块装饰的石头后面。

她的心砰砰的跳,她可以见到庭芳了,可是她不敢。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见了庭芳,她要怎么交代她亲手杀了庭苗,她要怎么解释周姨娘害死了小八?她害怕看到庭芳鄙夷的眼神,她怕在她身上浇筑了无数心血的四姐姐失望。

我是如此一个龌龊的小人,为了私利手刃堂姐,为了私利坑害安十三。人命是如此沉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与庭芳,咫尺之遥,却是不敢见、不能见!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庭芜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难受的蜷缩成了一团。

四姐姐,小七想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庭芜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蜷缩在石头后面。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很奇异的,她淋了雨又没吃东西,怎么会比先前感觉更舒服了呢?爬出石头,都指挥使衙门口,竟摆了好多摊贩,不过整整齐齐的,并不影响行人出行。庭芜回想起在南昌见到的种种,秩序摆在第一位啊。

路上的人很多,来往的行人中,难免有人看她几眼。南昌是很少有乞丐的,完善的收容制度和强制工作制度双管齐下,有些才记事的孩子好奇的看着庭芜,很快就被他们的父母拽开。

周边的人低低说话:“看,叫花子,要报官吗?”

“稍等一下吧,没准外地来逃难的,过会子自己就走了。”

“也是,要是待会儿不走,见了城管就告诉一声。郡主家门口,有这么个东西多不好看。”

庭芜听不懂南昌话,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们在说自己。但庭芜毫不在意,她盯着大门口,幻想着能见到庭芳。自己的样子,庭芳应该认不出来,但她可以看一眼。若庭芳能同信上写的那般好,她死而无憾。

随即又觉得自己天真,幼时出门上香,阁老门第,外人且不能随意在门口看见她,何况已封郡主。可远远的看着一个人影,与往日大不同的模样,但那走路的神态不是庭芳是哪个?身边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的出来,每一步踩的都是自信飞扬。

庭芜忽然就生出近乡情怯之感,在呆在原地与躲回石头后面犹豫不决,就在庭芳即将走过的那一刻,她终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裙角。君子墨的枪立刻抵在了庭芜的额头,先前就看到一个乞丐蹲在路边,众人并没在意,没想到她竟能如此眼疾手快,吓的君子墨一身冷汗,这要是刺客……

上一篇:庶出庶出 下一篇:我知道你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