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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飞鸿(10)

作者: 他灰色蜻蜓 阅读记录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忽然开口:那个女孩知道了。

我问他,什么?

他说,我养父母的女儿。她的父母又想办法给她换了别人的心脏,一起车祸里受伤的人。没死,为了换心让那人死了。手术成功了,但她知道了,也顺带知道了我的事。

我惊呆了,问:那然后呢?她

他说:然后她想尽办法联系到了我,她说没有别的人可以说,也没有别人可以来承担这份愧疚,她要我杀了她。她接受不了。

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转而问:她怎么能找到你的?

他偏过头笑:因为我发现了她在找我啊,我就查了下她的情况,然后联系她了。

我甩开他,说:噢,所以你明明知道我当初在找你,你就是不理我。

他无奈地笑:我是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才会发现她在找我的。

我沉默了一会,问他:所以她怎么样了?听起来她还挺善良的。

他说,没怎样,活着呢。前段时间说还是想自杀,又跟父母吵了一架。所以……

“你跟他们过不下去不怪你。”

我说:可我也没那么严重。

他笑了下:“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程度的问题,爱和恨都没有程度。”

这话是我说的,当时是他见我又拒绝了聚会,问我,真的不要紧吗?我说爱恨都没有程度,而中间都不要紧。

我这次忍着没哭,我说,可我们就是连晚饭吃什么都能上升到三观不合的和平年代的鸡毛蒜皮而已。

他说:我已经没有维护任何人了,而你还在维护她?

我再也忍不住了,说:你怎么那么能哄人呢?你还骗我说你从来都没有正常世界的思维和三观,也没有多少善恶对错的认识。你明明什么都懂。

“是你教我的,所以我只懂你的。”

我妈这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摁断了。

给她回了条信息,你们办吧,我们回来再结一个。

他看到了,斩钉截铁。

“不回去,锅甩给我。”

我摇头,说:我要请我奶奶,我差点忘了,割裂真的很难。我家里人,就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到时候要我奶奶通知我爸妈,别的亲戚来不及了就不会来。朋友的话,就两个人。别的都算了。你的朋友呢?真的不让拉出来溜溜?

他说,你想见我就叫,不过他们也未必会来。

我笑:都和你一样是吗?

他斟酌了一会:还是不如我。

我笑成了杠铃。

四十二

有一天突然很难过,但哭不出来,能看的虐文都看了,能听的歌都听了,可没用,就跟他说,你好像从来不对我发火,你试试,我想看看是什么感受。

他说你干嘛?试这个有意思吗?

我说有意思的,无聊到一定程度了。

他好像有点困惑,说,带你出去玩?

我说不想玩,我也不爱玩的,你现在哄不好我的。你真的都不会生气的吗?我这时候又会觉得你好像……完全不在乎我。

他无可奈何,不理我了。

我缠着他说,你是不是真的一直不喜欢我,就只是信任……就可以一起生活,慢慢的习惯了就懒得熟悉别人了。

他回头说了句没有。

我说可是你对我都没有完整的情绪。我觉得我也快失去完整的情绪了。所有激烈的愤怒好像都成了一种不痛不痒的淡然。最开始被你牵扯着,后来你不见了,还是被你牵扯着……到现在也是。

我说:其实我不在乎这个,但是我怕我被牵扯着,却不是在满足你,而且在陪你一起失去,甚至害了你。我不知道……我快语无伦次了。

他笑:这是婚前综合症?

我沉默了好久,说:你真的没脾气的吗?

我觉得我要崩溃了:你好像在逐渐完美得不该存在,一种很沉重的距离感,又很虚无。不是碰不到了,就是……好像觉得碰到了,也是假的。笑也是哭也是什么都是。

过了一会他还是没理我,我说:其实我在逼你发火,可是我就是怎么也想不出你发火的情景。有时候我去yy,去构想各种可能,就发现我想不下去想不出来。你最多不理我啊。不然还能多过分呢?就想象不到了。

他终于不再笑了:到现在还觉得我碰不到?

又过了很久,他说:那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了。

然后他就在我的不作为里开始收拾行李,我好像就这么见证了他三年前那场失踪。

看他抹杀自己的痕迹有多轻易。

我说你够了。

他提着一个行李箱:不是想看我发火吗?

我说你的发火就是冷暴力吗?

他将行李箱往那一搁,砰得一声巨响:难道该打你?

我说,你打啊,挺好。

他真的给我一巴掌,问我:爽吗?

我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说,闹够了吗?

我说没有,这事没完没了。

他嗯了一声,提起行李箱转身就走。

我说你他妈打了我还兴离家出走啊?

他就停在门口的位置,朝我肆无忌惮地笑:你算栽我手里了。

我说嗯。

他跟我说,逗你玩的,这会想象圆满了吗?

我说那你打我。

他抓着我的手猝不及防地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别闹了。

他说:对你生气挺难的。但我也会难过。

四十三

不想写婚礼了,事实上,我发现我俩真是他妈的脱俗,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像是生日,虽然过着无聊,被忘了又奇怪。

不过基于这种原因,我们还是度蜜月了,别致在于,我们没去任何听起来很浪漫的地方,我们去逛山沟沟了。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压根就不喜欢旅游,与其说我们在旅游,倒不如说在探险,后来我想,他要是丢下我,我可能就死在那种鬼地方了。

但当时,我是无所畏惧的。

即使是我问他我们去哪,他回我说,先开到车没油,我又发现我的手机没信号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走了十公里路才找到的小村落里打了个地铺,他问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我跟他说。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信任是完全的,即是说——假如你骗我,那本身是比结果更严酷的。但是你问之前,我是相信你的。所以我其实没想那么多。”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上山了,那儿其实真的挺美的。

这么说,任何地方,当它变成安静的,安静到让一丁点动静都能惊动人,你听到的声音都来自你的同伴,可这个地方又充满未知和危险让你不得不专注的,时不时看着他看着四面八方的时候,它都是让人着迷的。

但你要我去说,我能感觉到的就是,这比我去任何地方的体验都好,滤镜不滤镜我是感受不到的,我只知道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想拍照,可我还是没有。

等我们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才知道他背着的包里,其实只有帐篷,还带了点压缩饼干和水,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终于开始察觉他不正常,他却没有等我问。

他说:“刚遇到你的时候太肆无忌惮了,可能就是想被发现,想被抓,以此给自己一个理由不去死。后来修补也不太来得及。”

“但是等我意识到我被找到了的时候,我已经不想被找到了。走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去哪,就到了这。一路上都带着屏蔽器,所以你手机没信号。”

“后来我知道他们找我和那起拐卖案有关,别的倒是无关紧要,而且很多事情,也没被连到一起,国内的网警确实不怎么管事。”

“再后来就是开诚布公了,还是我自投罗网的,卖给了他们两年,最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乱来的时候是没成年的,后来很多事查不出来,也没怎么着。”

“我的个人档案算是在体制外给我的报酬。差不多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