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他似飞鸿(9)

作者: 他灰色蜻蜓 阅读记录

我夺过那张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扔。

他放下笔,你更喜欢我什么样子?

我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

他状似苦恼地皱了下眉,大约是没什么值得关心的?

我说你又想套路我。

他顿时收敛了所有表情,清清冷冷地样子:嗯。然后他吻在我的额头上,他不怎么主动吻我,说:无聊的生活总得有点乐子,你配合点,尽管不配合也不妨碍什么。

我承认我最喜欢他这个样子,冷冷淡淡的,专注的,好像在看你,又不确切。

他粲然一笑:“我真的心情很好,不可以吗?”

好吧,我偏题了。

四十

你以为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呢。

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催促下结婚,找个不算喜欢但胜在善良担得起责任的人,然后生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有无尽的期许又好像没有,就像对自己一样。

或者稀里糊涂的养着自己,没想过在任何岗位上呆一辈子,偶尔热血的想奉献社会,又情怀地想,宁可孤独也不凑合。可想追寻什么的时候,又尴尬的发现,除了钱和权,实在没什么能让人长久的保持兴趣。

至于专注的做着一件事情,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也许我身边那个人可以。我想那样是会很耀眼啊,曾经也想过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度过自己的一生,在漫无止境的知识里,不论所谓的理论是不是都有意义。

遇到他以后我才知道,忍受平凡才是热爱生活,其他的所有的情形,不过是活得腻味了,又或者对世界乃至自己厌恶了。

不想死,因为没有理由。所以必须找到事情,它必须有意义或能短暂的取悦自己。不祈求长久是因为没有长久。

我最初也以为,以他的经历我的性格,我们俩应该过得各种居无定所,时不时换着工作玩,玩玩极限尽管我害怕,甚至再回学校读书权当娱乐——他缺乏那样的人生体验。

可事实是,他存在以后,庸俗的日常里就有了那种不存在的长久,长久的乐趣。

当然不是不会腻味,毕竟他真的话少,又总能看穿我。他一无聊就看书好像成了习惯,而我一无聊就缠着他教我。

其实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学习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我想过的万千中对抗孤独的方法里,最后只有它勉强能通过。可我一个人常常觉得疲惫,当初很长时间里,我过得都是颠三倒四的。

他给我矫了过来。也没做什么,只是带我出去玩,还是那种必须早上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能找到那么多地方。

他说因为离开你的那两年我也很无聊,那时候既自由又不自由,去了很多地方,想方设法的找乐子,可最后还是无聊,无聊得不行了就偷窥你,你过得更无聊,但我觉得还算有意思。

我说你难得跟我告白,还那么婉转。

他忽然问:要场婚礼吗?

我说啊?

“补给你。”

我在呆愣中意识到,无论是多么脱俗多么自我的人,在面对爱的人的时候都是庸俗的,因为你想给他所有的完美,想要所有完美,不论是你自己眼里的,还是别人眼里的。

你在不在乎、他在不在乎旁观者这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完美是说,从目的到结果,从主观到客观,从自己的世界到所有人活着的世界。

你想要,尤其是他给的。

也想给他,那好像本身就很幸福。

这大概是为什么我突然能不无聊的活着,因为对所谓的一生挚爱,我想要的太不简单了,从来不会被完全满足,并且这种不满足不会被空放。而相互满足就不怎么会累。

他说:你不用回答了,我都准备完了。

我说:这么□□?我有个条件。

他说什么?

我说:我也给你准备一个,不然总觉得少经历了点什么。

他笑了:那岂不是我们还得一起准备一个。

我说:没准还得做甩手掌柜,全程交给设计公司来一个呢。

“好。”

就是这种时候,我又觉得,好像也不是平凡而庸俗啊。

第九章

四十一

连婚礼都不叫上家人会不会听起来有点病态,但其实我连朋友都不想叫。

有那么一两个承诺过的,可要喊上了,就得喊大家,其实还挺烦的——当你遇到一个人,能隔开整个世界陪着你,你真的不想理这个世界了,说是厌世也没有,只是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我家里人早说要给我们张罗婚礼,我便骗他们说还不想结婚,这会还是不得不坦白了,因为不想回去后还得再结次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婚。

结果是又吵了一架。

吵得天崩地裂。

我和我妈吵架他插不进话。

其实我经常和她吵架,我朋友说,这么强势的母亲不该养出我这样的女儿,事实上我生命的前十三年也不是和她过的,从和她过开始就一直吵架。

但太久没和她吵过了,和他在一起过得太顺心了,竟然转头就哭了。

我曾经和人说,我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那个转折一定是我妈,而且多半是她死了。理智上我希望这越早越好,情感上我承认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而我也爱她。

生命的荒诞在于,那个转折不可能在合适的时候出现,而我依然会被她气得想一了百了。

他很懵,他说,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放任自己在人前哭。

我说,我很爱哭的,人多会比较能忍,但我觉得我可以在你面前哭。其实我……大多数是不是情绪到了,非这么做不可,常常是情绪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觉得我可以,甚至我应该……可面对我妈的时候,我总是变成,我不能,我要忍耐,情绪早就压抑不住了。

他没有安慰我说,可以单独再有其他婚礼,只沉默地看着我,过了一会,他出去了,我听到他在跟我妈说什么,他声音放的很低,我听不太清,只能听到我妈言辞激烈的,对我的辱骂。

他好像很长时间没再说话,然后我听到他说:我也不太喜欢您,我带她消失的话,她不会拒绝我的。

我妈一把推开房门,说我连畜牲都不如,我们有种就滚,滚了就别在回来,她就当没养我这个女儿。

他便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我要求你走。

被他拉出去以后,他朝我笑了下,说:你比较爱我对吧?

我说,是啊,这好像很狼心狗肺,也很不公平,但我更爱你。

他说,那你只是为了更爱的抛弃了没那么爱的,以你的价值观,应该很轻松,我们走吧。

我又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哭了。

很多很多年以来,在我与我妈的相处里,我只能用自虐的方式来发泄多余的情绪,生活可以变得很艰难,吃饭睡觉都很艰难。

我常常无聊到不想活下去,但只有她让我觉得,活着很难,真的很难。

因为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了,生活的艰难好像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无论疼痛与险恶,能恶劣到让我逃的地方,只有我家。

这听起来像很幼稚,她其实很爱我。但这只是让我不得不压抑。

那时候经常她一出门就忍不住咬自己,最开始只是发泄,很克制,怕咬出血还要打疫苗,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咬自己会不会得狂犬病。

后来成了习惯,总是克制不了,有时候没忍住还会咬手腕,慢慢觉得这种疼甚至有点舒服。

我说,好像不该跟你说这个,因为通常来说,当一个人经历过更糟糕的同类型事件,并且可以忍耐觉得无所谓以后,其他人这样,对那个人来说,都是矫情。

他说,我没有经历过,我能听懂的。

我问他,那为什么会懂啊。

他说,会有不相干的人想管我。他停顿了一下,但他们都没有你聪明。

我不想笑,说,可能是亏欠父母给我带来了太糟糕的体验,我后来再也不愿意欠别人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