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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谈罪之翎雀谈(19)

作者: Illuminious 阅读记录

不远处回廊之间已有打着灯笼的人影靠近,此时暮色向晚,园中昏沉,腐叶之间发着光的留影球极为刺眼,林兮溪顾不得其它,捡起那留影球揣回袖口,趁着园中一片慌乱之时,一个纵身跃起,三两下窜向高墙。

许是危急之间激出了他全身灵力,他这一下窜得极高,无需借枯树也能用双手勉强攀住墙脊上冰凉湿滑的灰瓦,双腿一蹬翻出了墙去。

“是谁——!白命,给我追!”

身后有浑厚的男声传来,而后是白命收剑的破风声。林兮溪心道不好,以这白命的灵力,捉住他简直轻而易举。然而此时他别无他法,只得使尽浑身力气提起瘫软的双腿,用一口从心底里头涌出来的意志力吊着自己,翻出高墙,窜在街巷之间,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站住!”

是白命的声音!他竟然追得更紧了!

林兮溪已然山穷水尽,断不可能再提速,这么下去不消片刻定会被白命捉住。冲撞之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白色人影,如猛禽一般俯冲而下,那脚步似是全然不必落地,只擒住林兮溪的上臂便再度跃起,挟着他掠过小巷,三两下将白命遥遥甩开。

第19章 争论

直到拐上了飞花街的主干,见着喧嚣人群往来,林兮溪才艰难地缓过一口气来,方才使用过度的双腿一度瘫软,恨不能直接跪在这飞花街上不再起来。

方才冷风从耳边刮过的时候,他心头只有强烈的惊惧,直到了此刻凉风带着寒气直透进他肌肤,他才察觉脊背上的冷汗已经透湿了厚厚的冬衣,渗到了袄袍外头。

拎着他一路穿过主街,进了一处暗巷,贺临松手将他扔下,林兮溪摔了个跟头,向后缩了缩,靠在一处院墙上喘着白气。

“你……”贺临气急,背着手焦躁地转了两个圈,才阴沉着面色,指着他的鼻尖斥道,“慕容府你都敢闯?!林兮溪,你好大的胆子!如你这般胆量,是不是面朝着刀山火海你也能连眼都不必眨,梗着脖子就敢往里冲?!”

“不是的……”林兮溪面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慌张退去之后,他感到浑身脱力,“我……你……你竟有这般灵力?为何先前从未见你用过?”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问这个?!贺临气急地一甩手,将指尖收进袖中,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

“别走!”林兮溪忙快步跟上去,可惜他双腿乏力,想追也追不上,眼见着贺临三两步拐出暗巷,就要消失在川流的人群里头,忙大声道,“不是的,我见那人实在太奇怪了,才不得不跟上去……”

贺临的身影停住了,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愤恨地返身回头,“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过就是顽皮了些莽撞了些,闯闯夜莺阁也就罢了,你竟敢去闯那慕容府?你可知刚才追你的人是谁?又可知道如果被他擒了去,亦或者逃不出慕容府,你可知他们会如何待你?”

“他……他好像叫作白命……”林兮溪想了想,“是慕容萧的属下……慕容萧竟然派人去探查裁度司,所以我才跟上去的!”

“你可真行啊,林兮溪。”贺临阴沉着脸色,“既然知道慕容萧有问题,你还敢往里头闯?!那个白命,你可知道他为慕容萧清理了多少人?我要是晚来一步,落在他手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处安生地喘着气?”

“什么?!慕容萧竟然这么草菅人命?”林兮溪又惊又疑,思索片刻道,“他……是他毒杀了叶温香,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贺临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慕容萧身为无妄城主,统领着这周边一城三族,与他政见不合者大有人在,那个白命……专为他做这类事情。至于那个叶温香,倘若她会威胁到慕容萧的地位,慕容萧会杀了她……本就是预料之中。”

林兮溪震撼不已,又见贺临面上略有回避的神色,心下失望至极,一把推开他,道:“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叶温香她还有孩子,慕容萧怎么忍心杀了她?!”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园中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掏出那颗胡乱揣进怀里的留影球。被霜露沾湿的留影球上头还粘着枯叶的残渣,方才那刺眼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原本莹润剔透的球体里头只剩下灰蒙蒙一片。

“叶温香……有孩子?”贺临微讶,先前倒是没想过这一层,想起慕容萧的狠绝,怕是会对那孩子不利,他忙追问道,“那孩子在何处?多大了?”

“不,我是说,叶温香怀孕了,五个月。”林兮溪捧起留影球给贺临看,“她刚才……竟然从这留影球里走出来了,闹得慕容府一片混乱,我才趁乱逃了出来!”

贺临皱着眉,盯着他手里的留影球,半晌未言,不置可否。

“既然凶手是慕容萧……”

“不准再追查了。”贺临打断他,叹了口气,正视着林兮溪道,“无论凶手是谁,叶温香的案子,以后你都不准再追查了。安心过了这个年,等开春了我就送你去……”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追查?”林兮溪不敢置信,忙打断他,“我哪里都不去,叶温香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我亲耳听见慕容萧承认是他给了叶温香药……只要我们将这事报给裁度司,或者在翎雀谈上发出来……”

“住口!”贺临皱起眉,十分不悦,“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准再追下去!”

“凭什么?!”林兮溪莫名心头火起,朝贺临讥讽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慕容萧几次三番要宴请你……难道就因为慕容萧是你的好友,你就想替他掩盖罪行?还是说你惧怕他的身份?”

“我与慕容萧从来不是好友,更谈不上惧他。”贺临反倒不恼,只冷冷道,“慕容萧身居高位,他身上不应也不能背负杀害区区一个花楼女子的罪名……他不是正人君子,但他是个深谋远虑的政客,如今正在城主选举的风口浪尖上,他绝不能败!”

“我不懂。”林兮溪将留影球揣进怀中,巷子里穿过的冷风叫他瑟瑟发抖,他倔强地坚持道,“他害人性命,就必须受罚,即便他是城主又如何?”

贺临难得地没有再以“大人的事”来搪塞他,认真地与林兮溪解释,“慕容萧推崇新政,一心想要带领这一城三族乃至整个南国实行改制。他推行的新政主张重生产、废颓靡,正因此他才从不光顾花楼,以证决心。若他自身也是个沾花惹草的世俗之人,他如何能继续政途?”

林兮溪一言不发,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着他,面上是明晃晃的失望。

贺临只得又软下语气,无奈道:“慕容萧手上的性命远不止叶温香这一条,为了这新政,他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倘若慕容箫每说一句谎就有人在他脸上打一巴掌,那么作为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政客,他早已经鼻青脸肿不成人形。可即便如此……无妄城需要他,南国也需要他,他必须连任下去,直到新政成型。”

贺临见林兮溪听不进劝,有意开玩笑逗他,然而此时却丝毫不见效,林兮溪安静地听完了一席话,不满道:“新政新政……无妄城政客远不止慕容萧一个,若新政如此重要,那么即便没有他,也有旁人能做,为何偏要慕容萧?新政重要,法度与天理难道不重要?”

“新政……当真非得慕容萧不可。”旁边一扇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出来个宽袍大袖的人影,竟然是洗云先生。

“这可不怨我,你们在我家院外吵着架,打搅我用晚饭了……可不是我有意听壁角。”洗云勾起唇角笑了笑,朦胧的光影中显得他格外虚弱,他将手上一盏灯笼轻轻提起,道,“既然都到了我这小院了,不如进来坐坐?”

林兮溪望了贺临一眼,贺临定了定神,领着他随洗云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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