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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谈罪之翎雀谈(20)

作者: Illuminious 阅读记录

“左右都到了我这小院的侧门了,便也不费事领你们从正门走了,见谅。”洗云先生轻声解释了一句,扶着门请二人进去,贺临摆摆手表示无妨。

第20章 论道

进了小门就见一老仆在门边等候,待三人进门,老仆将小门合严实后又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给三人带路。

大抵洗云先生是很畏寒的,他穿得很厚实,身上罩着一件浅色的皮毛大氅,显得他一张脸看起来更精致些。洗云住处后头的这间小院十分雅致,不大的院落里松柏重重,下头还种着些冬日里也常青的灌木,从石板小路上穿过的时候,能闻见阵阵松木的香气。

许是这松木味道能宁神,林兮溪与贺临之间的剑拔弩张也逐渐收敛了。

“嗯……”洗云先生闷哼一声,他走在前头,石板路湿滑,险些滑了一跤。

“当心。”贺临扶了一把,问他,“眼睛可曾好些了?”

洗云低低地支吾了一声,无奈道:“还行吧……偶尔光线昏暗的时候,有些看不清楚。无妨,白日里也不碍事。”

贺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林兮溪跟在后头,心说原来洗云先生眼睛不好,他想起洗云先生那双颜色比常人略淡些的眸子,又见着几步之遥的那个即便裹着大衣也十分瘦削的身影……不知洗云先生是生来体质虚弱,还是有些别的故事。

一条小道走到尽头的时候,老仆领着三人拐过了回廊,路上林兮溪陡然振奋,他居然闻到了浓醇的香气。

到了灯火通明的饭厅里头,正中央的饭桌上摆着十来碟烫菜,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中间支起一个小炉子里头垫着炭火,架起的铜锅里红油翻滚,鲜香四溢。

琉璃般纤细的洗云先生,竟然在家煮着红油汤锅烫羊肉吃,林兮溪十分讶异。

“近日天寒,不如一同坐下吃些羊肉驱寒?”洗云叫老仆添了两张凳子。

林兮溪吞了吞口水,满含期待地望着洗云先生,虚伪地搓搓手,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林兮溪的灼灼目光在这饭厅里头像两盏小灯笼,洗云笑出声,摇摇头,侧身对厅里候着的小仆说:“再去切两盘羊肉,添两个油碟来。”

老仆给二人端来两杯热茶,林兮溪捧着杯子,冻麻的手指回复些知觉。

也许是受洗云身上的淡然气度影响,又或许是煮着热火锅、烧着炭火盆的屋子里头氛围温馨,入座以后,林兮溪与贺临之间那僵硬的气氛也融化了些许。

林兮溪望了望洗云,问他:“南国口味清淡又偏甜,我都好些天没尝到辣味了……这红油汤锅是昭国菜式,洗云先生也喜欢?”

洗云和善地笑笑,道:“我幼时在昭国求学,度过了数十载岁月,如今也习惯了昭国口味,免不得隔三差五托人带些昭国的烹料来……兮溪孤身一人在这无妄城里,若是馋了,尽管来我这吧。”

林兮溪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抵不过犯馋,便也点点头应下了。

洗云望了眼默不作声的贺临,道:“方才听见外头有人吵闹,过去就听见你二人争执着新政之事。你二人倒真有趣,竟会为了这头疼的政事在巷子里头拌嘴?”

林兮溪撇了一眼贺临又低头不语,贺临无奈,简短地向洗云解释了来龙去脉。

“早前我便在书上看过……”林兮溪捧着杯子,一边回忆一边询问二人,“百年前大战之后,灵都四国尽皆改制,然而除了东面昭国行帝制之外,南国、梁国、岱国,这余下三国皆是一盘散沙,未成气候。听闻慕容箫主张的新政,目的是联合南国各城邦部族之力,废除颓靡之气,以重振南方。自五年前他任无妄城城主以来,便在这一城三族之中推行耕造生产……如今无妄城这模样,倒是未见起色。”

“你倒还懂些政事。”洗云赞许地笑笑,那笑容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据史书记载,大战之前的百姓只需依仗灵脉便可维生,而如今已大不相同了……梁国国民以游牧为生,岱国本就人烟稀少,如今大多以狩猎为生,这两国遇着什么天灾,也只能眼巴巴望着昭国施舍些援助。南国却是不同的,南国自古便是富饶之地,古时重礼乐,上至豪门世家下至平民百姓,皆是只顾取乐不事生产。好在战后的南国虽说体制松散,到底是多少有些根基,百姓开明教化,倒也支撑了这百余年……虽说无妄城自千百年前便是歌舞升平的逍遥地,可今时不同往日,若还如从前一般颓靡,怕是这座无妄城不过多时便会沉寂。”

林兮溪点点头,古人靠灵脉生存,可如今的百姓……须得靠吃饭生存。慕容箫主张重振南国大行耕造自然有其道理,如洗云这般人物显然也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新政,可是……“为何非要慕容箫不可?既然你们都赞同这新政,换个城主不是照样推行?”

洗云摇摇头,与他解释:“如今这城主之位,与慕容箫竞争的有蔡家、韩家、许家这三大世家。这三家一家经营花楼酒肆,一家掌管南北商路,一家经营钱庄布行……唯独慕容家不同,慕容家古时以锻造刀剑兵器发家,如今更是掌着南方几大铁矿,若是要推行耕造,没有铁器怎么行?”

“若是其余三家领事,必然主张维持如今无妄城这颓靡模样。至多是韩家当选,多开放几条商路,少收些‘买路钱’,由此再引些外来行商罢了。”贺临放下茶杯,接着洗云的话继续说,“只有慕容家是要诚心推行新政改制的。新政与慕容家的利益息息相关,慕容箫,到底是比那三家更可信些。”

“况且那三家的子弟,景瑞多少也见过。”洗云无奈道,“就跟慕容笛那厮一样,终日在花楼里头厮混,没几个成器的。一个个贪图享乐,目光短浅,若是让他们夺了城主之位,呵……”

“昨日才见着蔡家那小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怨着慕容箫没事找事,新政闹得城中人心惶惶,连花楼生意都不如先前好做。”贺临轻蔑道,“再说慕容家,除了慕容箫有几分才干,慕容笛亦是贪图享乐,而三公子慕容笙尚未成年,到底是难当大任。”

“可是……”林兮溪皱起眉,低声道,“尽书先生告诉我,南方各部,一城一族皆是有其独有的生存之道的。若是生活不好,百姓自会另谋生路,当权者不必强行扭转。无妄城以逍遥地闻名于世,百年以来也是欣欣向荣、屹立不倒,若是韩家能再开放商路,无妄城也未必不能继续繁荣,何苦在这三五年里迅速改制?”

“尽书?”洗云眯着眼,不屑道,“他一向崇尚无为而治,当然是能省一事则省一事。世人若是都如他这般,南国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你再看他嘴上说着主张南国自治、自由,自个儿倒是躲在那昭国的长阳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懂什么政事。”

“……”林兮溪想起洗云与尽书先生的过节,心知三言两语不可能说服洗云,只得转而道,“可慕容箫总归不是好人,杀人偿命,他必须要受罚。昭国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帝王都不能幸免,怎能放任慕容箫就这么脱罪?”

林兮溪这话自是有少年人的天真,可道理却无懈可击,一时间洗云和贺临都沉默着。林兮溪不知二人究竟态度如何,只得继续道:“即便此时无妄城中有能之士不多,可谁知未来会不会有比慕容箫英明的人才?总能纵容慕容箫这等恶人当道?”

心知林兮溪这般倔强又热血的少年心性,再说下去也只能陷入僵局,贺临叹了口气,道:“算了,如你所言,慕容箫身份特殊,但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叶温香的案子裁度司尚未定论,即便你我心知凶手是慕容箫又能如何?口说无凭,这事还是要指着裁度司早日破案。”

林兮溪眨眨眼,道:“方才慕容府闹出的动静不小,此时定不是只有我们几人察觉异样……况且,我听见慕容箫与白命提到了‘药瓶’,若是能找着那消失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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