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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170)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正见傅四爷斜倚在床榻之上,闭暇着双目,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锦被,脸色惨白无光。听到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待看清是景秀,脸色才缓缓柔和,温声道:“天晚了,我让曾九送你回去。”

景秀看了眼不会说话的阿莽,见他黝黑的脸色也一脸铁青,更断定伤势严重,便径自坐在床头,伸手欲要掀开脚下的被子。

手却被傅四爷稳稳截住:“再不回去就晚了。”偏头看了眼曾九:“送她回去。”

曾九不敢不听,走上前伸手作请道:“六小姐,别为难我。”

景秀心思复杂,急躁的道:“既然伤势严重,就别耽搁了,他们两个粗人不懂处理伤口,好歹我过去看了些医书,还跟着徐……”欲要提起徐恒,她顿了顿,掩盖过去道:“跟着大夫学过点医,现在又照顾母亲,多少懂点。你腿上进水还发脓了,要把脓眼刺破挤出才是。”

傅四爷放下手,听她说完这些,神情变的柔和起来,淡淡的笑道:“我怕你见了,又晕了。”

景秀脸色一红,她不是晕血,而是害怕他流那么多血,死去了……

遂摆着头道:“我不怕。”

傅四爷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不再多说话。

景秀知道他同意了,重新伸开手,指尖僵硬的欲要掀开他脚下的锦被,手腕一下停住,她心里发毛,刚刚还说不怕,此刻却没那胆儿。

转眼看到傅四爷闭着眼,脸色中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悲凉。

她适才硬了心,慢慢掀开来看。

目光在看到的一瞬间,变得不可置信,只看他左腿上有一块凹下去的血窟窿,血肉模糊,甚是触目惊心,她倒抽一气,身子摇摇欲坠。

傅四爷撑起了身子,拿锦被盖上腿上的伤,景秀忙阻止道:“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像是摔伤,也不像中箭,反而像那种牢狱的酷刑般。她便是没见过,但也听说过,审问犯人时会把人吊着,手上腿上打几个洞……

这伤难不成也是因他被审问,惨遭酷刑。

这样想着,她多看了傅四爷,到底他究竟是什么人,谁要对他用如此残忍的刑罚?

强压下心口的各种不适,她不敢再耽误,平稳了声音道:“你们去烧水,再拿根银针过来。”

曾书生和阿莽相视一眼,见傅四爷不说话,忙照景秀说的去做。

景秀坐在床边,无法直视他腿上的伤。

“不要勉强自己。”傅四爷微微一笑道:“让他们来。”

景秀硬着头皮道:“我不怕,痛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傅四爷笑意吟吟:“说的是,不痛又怎么能记住呢?”

景秀听他口里突然说出这句,有些诧异,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伤怎么来的,但怕勾起他伤心事,话到嘴边吞了下去。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傅四爷压低了声音,依旧简短的吐字道:“别想太多。”

景秀蹙眉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目光和煦,神采清扬。

景秀颤抖着手,拿着烧过的银针,坐在床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轻轻动手将他腿上脓包刺破,看着流出来的暗红污血,她胸腔压抑的气微微一松,手也没再抖动。

再看傅四爷静静的躺在床上,眉头微微蹙起,苍白的脸没有丝毫动静,只是脸上全是汗,想来是极尽的忍痛。她看了不忍,轻声道:“忍着些,很快就好。”

傅四爷缓缓睁眼,看了眼景秀,有些虚弱的“嗯”了声。

旁边的曾书生和阿莽也都急的不成样子,一边催促景秀,一边帮傅四爷擦去满头的汗。

当景秀将脓包刺破,又将淤血挤出的时候,听到傅四爷不受控制的呻吟了一声,紧咬着牙齿,腿挣扎的抽搐了下,景秀忙按压住他的腿,慌乱道:“忍着忍着,千万要忍着,别动!”又急忙对曾书生道:“快去拿条毛巾,让他咬着。”

曾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到外头,很快拿了条干净毛巾塞到傅四爷嘴里,不然咬断舌根都有可能。

景秀手上动作不停,不时担心的瞥了眼,见傅四爷咬着毛巾,额上青筋暴起,那双修长洁净的手使劲扣着床栏,划出道道痕迹。

她不忍再看,顾不得满手的血,狠下心肠,动作麻利的将腿上污血挤出,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痛,怕是受不住的要晕死过去。

感觉这一刻时间过的异常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将他腿上所有的淤血全部挤出,适才舒缓了一气,用手肘擦去自己脸上的汗,但紧张的神情依旧不敢松懈,又拿了条毛巾帮他擦拭满腿的血渍,又给他伤口敷上药。

边上药,边瞅着傅四爷神情,见他嘴里的毛巾都涔出血来,她心中一痛,忍着眼泪将膏药敷好,用纱布缠着他腿上包扎,手下动作很轻,生怕会弄痛他。

正文 第一五一回 夜说故事

这样又过了会,曾书生见傅四爷痛的坚持不住,又神志不清,像要昏过去,连连在他耳旁道:“爷,别睡,千万不能睡,快好了,睁开眼睛……”

阿莽也在旁急叫。

景秀见了,满面感伤,她自小到大病倒在床,每日喝着那些苦药,已觉得难受痛苦,但与傅四爷的境况相比,自己喝药算是哪门子苦,身体上的痛才最是难熬,熬的人想欲轻生。

蓦然对傅四爷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

她缠完了纱布,语带哽咽道:“已经没事了,都包扎好了,你醒醒……睁开眼睛,千万别睡过去了……”

她卖力的叫着,担心他这一睡,真就再醒不来。

连连叫唤几声,叫的她嗓子干哑,才看他朦胧的睁开眼,只是一会又闭上了,惊的她心漏跳一拍,可接着看他睫毛微微一动,又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里有些虚渺,她被他这几番弄得快窒息了,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能看清我的手吗?

傅四爷混沌的眉眼舒展,抬起手握住眼前的细腕,让她不在眼前晃动。

景秀手指一僵,欲要缩回来,他却已经松了手,冰冷的指尖划过她脸上,她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仰,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她全身。

曾书生在旁“呵呵”笑了两声,从一旁的案几上拿了铜镜,放在景秀面前。

景秀对镜一照,才看清原来脸上沾了血,忙扭过头,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渍。

曾书生见此笑的更大声了,连那个不说话一脸严肃的阿莽,也“啊啊”地笑着,似乎都为傅四爷松了口气。

景秀任由他们笑,自己也抿嘴笑了笑,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

听到窗户外头的雨渐渐小了,她望了眼墙上的自鸣钟,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个时候回去还能睡会觉。

曾书生看景秀要走的神色,又看了眼正闭暇的傅四爷,扯了扯景秀的袖子,对她使了个眼色。

景秀知意,站起身,和曾书生走到外头,听他压低声道:“恳请六小姐多留一会,四爷正虚弱,万一又昏沉睡过去,怕是不妙。还望六小姐多陪四爷说会话,等天一亮,在下立刻送六小姐回去。”

景秀无奈,点点头转身走进屋。

看傅四爷呼吸绵长,像是极累要昏睡过去,她坐在一旁,轻声道:“你睁开眼,我变个小把戏给你看看。”

傅四爷紧抿的唇动了动,缓缓睁眼,就看到景秀从袖子掏出条丝巾,挥了挥,左右手交叉变换,慢慢把丝巾卷起来,然后展开,便有一枝月季花立在当中。

他的目光望了眼案几上的天球瓶,笑道:“袖子里头还有吗?”

景秀从袖子里又拿了枝月季花,嗔笑道:“别拆穿我啊,要是江湖卖艺的都遇到你这有眼力的,恐要饿死了!”

傅四爷笑了笑:“跟谁学的?”

景秀思索会,回忆着道:“在我八岁那年,有个杂技班子路过萍乡歇脚,还在那里表演了几日,当时觉得这把戏能挣不少铜板,就很想学。等他们结束后,我壮着胆子央求个叔叔教我,他不肯,说那是他走江湖的铁饭碗,绝不肯教,我求了好半天,他说要收一两银子才肯教。可那时我连饭都吃不饱,手里就一个铜板,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给他。后来,我晚上偷偷的潜伏在他窗户外头,准备偷学。现在想想,我还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万一被发现了,我的小命都难保。后来,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