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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268)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见她犹豫不语,傅正礼哀叹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六丫头,父亲愧对你,让你十四年流落在外,从没过好日子。如今你被接回府,父亲只想好好补偿你,尽到父亲的责任。可发生这么多事,太太现在清醒过来,你也看的到,她憎恶你,只要她好起来,以她的性子,会如何对你,不用多想也会知晓。我与太太毕竟是二十年夫妻情分,风风雨雨相伴走来,她这些年为整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也不会说休了她。她是一家主母,你是庶女,今后的日子更是艰难。为父这才想趁着她病榻,赶紧将你嫁出去,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心呢?”

“我明白,我明白。”景秀不无动容,泪盈于睫地道:“女儿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只是……”

她嘴唇噏了噏,不知该如何把话说下去。

却听到旁边噗通一声响,白苏跪在地上,贸然做声解释道:“老爷,六小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六小姐喜欢的是……邵大人。”

景秀脑中一轰,眼波盯在白苏身上,傅正礼目光深沉,示意白苏继续说下去。

“六小姐和邵大人两情相悦,因着府里种种牵连,才一直埋在心里,又因太太做主为六小姐订下睿表少爷的婚事,之前与邵大人断了情分。可邵大人真心实意的对六小姐,几次求娶,六小姐也不敢答应。”

傅正礼愕然,喃喃道:“竟会是这样……”

景秀看傅正礼表情凝重,心中多有忐忑不安。

良久的沉闷后,傅正礼看着景秀柔软的脸色,他眼底闪过苦涩,叹气道:“你是个姑娘家,还有些不知深浅。这入朝为官,不怕你贪墨,不怕你无能,不怕你铁石心肠是个酷吏,也不怕你汲汲营营是个权臣……怕的是你跟错了人,站错了队。现在的邵谦,不仅是跟错了人,而且还站错了队。”他的表情渐渐肃穆,“他就是再有能力,可他一心维护今上,玲珑十二馆的那位又铁心要复辟,早做好了打算,他如今四处笼络人心,父亲想他将来定会成功,那到时,邵谦只怕也再无翻身之日,还有性命之忧!”

景秀蓦然听到这些话,一口气涌了上来,堵在胸腔里,她脸色雪白,使劲摇头道:“不会的!”

见她这番模样,傅正礼缓和下语气道:“六丫头,那邵谦是个耿直不屈的人,年纪轻轻就有如今地位,朝堂之上也是威风赫赫,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里头那位复辟,那首当就会要了邵谦的性命。你嫁给他,只恐每日忧心伤神,除非他肯为了你,趁早辞去左军大都督的军权,你们将来才会有幸福!”

景秀面色忧凄不尽,喉咙哽咽:“将来的事谁也无法估料,父亲当官这么多年,是个做大事的人,官场沉浮司空见惯,您既肯帮着四叔复辟,也是知道后果。而邵大人能一路走到今日,并不只是机遇,女儿相信他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女儿不过是闺中小姐,见识浅陋,那些官场甚至朝堂格局女儿一点也不懂,女儿只是本着心在做事,只求父亲能由着女儿。”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跪在傅正礼身前,诚恳地向着父亲袒露自己的心思:“说来奇怪,女儿见邵大人的次数有限,而每一次见面都有突发意外,甚至几次不合误会斗嘴……他甚至还伤过女儿性命,按理说,女儿不该和他有牵连,可每次见面,心里有着淡淡的甜蜜……女儿仰慕他那样的人,觉得他不可高攀,女儿会配不上他,所以几次想与他再无牵连,断了这份情,可心里又总是无法割舍……”说着,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红漆描金匣子,里头盛满着他送的南珠,她轻轻地擦挲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邵大人那样既让我牵挂又让我伤心地人,也再没有一个人在自己为难时还惦记着我,并一次次帮我度过难关……”景秀嘴角含笑,眼眶中却有晶莹的泪珠在转动,“我如果连试着去爱的勇气都没有,有一天,一定会后悔!”

正文 第二三七回 两难抉择

傅正礼看着女儿落雨梨花般残败的容颜,突然间不忍再看--他垂下了眼睑,眉心拧结成川形。沉默良久后,他亲手去扶她起来:“你和你娘不仅模样相似,连这绝强的性子也一样。傻孩子,快起来。”

景秀望着傅正礼满面慈祥神态,心里一暖道:“路是女儿自个选得,无论将来有何变故,女儿也不会后悔。”

傅正礼微有动容,拍着景秀的手感叹道:“你们个个都长大成人,真是儿大不由爹娘唉!”

景秀听着这话,脸上微有些喜色:“女儿谢过父亲。”

傅正礼却是不着痕迹的眼神一沉,坐稳了下来道:“你可知道邵谦人在何处?”

景秀目露迷惘。

傅正礼已接着道:“昨儿丘大人找父亲叙旧,言语中听得出有劝服之意,只是我们傅家和孝廉公府已拴在一条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有那种心思,万万没了退路。太太更是在海上建军造火炮,若是被邵谦搜查出证据,我们傅府只怕万劫不复!”

景秀一怔:“父亲是知道这些事?”

傅正礼沉着脸色道:“枕边夫妻,又能瞒住多少?太太敢有此心,多少也是指望我重入内阁,施展抱负。她做这些事,也是为我为整个傅家,我不能不念着太太这份情。”

“父亲的意思是……”景秀心里起了涟漪,原来霍氏敢做那些事,傅正礼亦是知情默认了。

傅正礼深沉的看着景秀道:“你知道邵谦下了海,一旦让他搜出那些证据,上报朝廷,我们傅府会株连九族啊!”

景秀眼皮子重重一条,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那张皮纸,父亲突然会过来,是不是傅四爷让他来的?

她急着道:“父亲居安思危,自比女儿要深谋远虑。可这件事显然邵大人已知情,而且他还早知道父亲私藏四叔一事,他若有心要上报朝廷,早早就报了,何故让自己犯险亲自下海?他隐瞒不报,可谓是想保住孝廉公府和傅府,那么这次,他就算搜查出证据,或许也不会上报?”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傅正礼幽幽叹气:“早前朝廷大幅度革员,那些曾为太上皇效忠的人,无论阁老还是六部不少已辞官归故。朝廷早有隐患动荡,更如今今上废除旧太子,改立新太子,那些尚还拥立旧太子的人早已蠢蠢欲动,而里头那位正准备抓住这个机会,笼络人心,制造更大的动乱,一旦事态演变更重,他将带领海上建军攻入北京,会有一场更大硝烟,而这场战取胜的机率不小,更有瓦剌为其助阵,所以父亲方才跟你说,邵谦怕是站错了对。”

景秀听完这些,眼里变得惶恐不安,脸色惨白,也就是说邵谦毅然下海,是为平息这场战火,毕竟朝廷内部战争一起,受苦受难的只会是最无辜的老百姓。

“可既有如此把握,四叔为何不早早夺宫,而等到现在呢?”景秀仓惶的问。

“朝廷内斗,瓦剌也想参与其中,到时获胜他们趁机分一杯羹,割占分地,那位并不想答应,他也在权衡利弊,才一直等到今日。可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霍然特意来这一趟滁州,想来是孝廉公府没了等下去的耐性。”

第一次从傅正礼口中了解这些,景秀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多。

看景秀出神的模样,傅正礼又道:“这些事,为父本不该让你知道,只是你爱慕邵谦,更要为他苦苦等候着。为父告诉你这些话,依旧是要劝你别犯傻,将来跟着邵谦只会让你受苦,你这么好的孩子,至少该锦衣玉食的活着!”

听着他嘴里说“活着”两字,景秀耳膜一刺,耳鸣嗡嗡作响。在父亲心里已认为,她将来跟着邵谦会有朝一日死去?

她一颗心直如坠入冰凉的湖水,越发有拔凉的寒彻入骨,她哆嗦着嘴唇道:“为什么一定要有这场战呢?外有瓦剌虎视眈眈,内有朝廷动荡不安,父亲一州知府,该晓得无论谁输谁赢,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到时大明生灵涂炭,不得安日。女儿始终固执的认为,邵大人没有错,他不愿挑起内斗,也不愿瓦剌趁机牟利,才会毅然出海阻止这场灾难。父亲,您也和他一样,爱民如子,就不能体谅他的苦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