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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29)

钟宛点点头。

“此番若是能顺利回黔安,我们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严平山不忍道,“这是费了你多少心血才换来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何必呢?”

钟宛一哂,“你当我命贱,过不了安稳日子吧。”

严平山急道:“瞎说什么?!”

“没瞎说。”钟宛突然道,“你知道……史今史老太傅的书房叫什么吗?”

严平山愣了下,不明白钟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叫什么?”

钟宛道,“四为堂。”

“我当年头一次去太傅府上,看到书房上的匾额时,胸中心潮澎湃,觉得这三个字提的实在太好了。”钟宛眼中带笑,“四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少年时不懂事,心高气傲,觉得身边琐事都不值一提,唯有这四件事值得我去耗费心力,觉得将来一定要封侯拜相,才不算辜负了这一腔报复,后来……”

“去他娘的吧。”钟宛面无表情道,“能照应自己家里几口人活下来就不容易了,我根本就没那个能耐,是太傅高看我了。”

严平山急道:“你既然这么惜命了,就该跟我们一起……”

“严叔。”钟宛打断严平山,无奈一笑,“但我放不下的,不止府里的这几个人。”

严平山一窒,轻声道:“你是对郁小王爷……”

“往事无须再提。”钟宛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唏嘘,“我不想哭。”

严平山:“……”

严平山心里一阵心酸一阵好笑,他想了下道:“只是……将来若有万一。”

钟宛点头:“生死有命,我自找的。”

初来京中时,钟宛确实没留下的打算,但回想冯管家说的话,钟宛觉得这边可能更用得着他。

明知郁赦时时命悬一线,钟宛哪儿还走得了?

“好吧,府里有我照应,你一切放心。”严平山宽慰钟宛道,“王爷胆小,不一定是坏事,胜在稳妥,将来娶个能操持家事的王妃就好,只是小姐……”

钟宛道:“不要强给她定人家,听她自己的意思,不行就招个小女婿吧,养在自己府上,免得她这脾气去别人家里受委屈。”

严平山苦笑着点头:“是。”

说话间伺候宣瑞的人来了,说宣瑞不知怎么,突然发起热来,已经开始说胡话了。钟宛则命人去请太医,又让仆役慌张点,务必要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宣瑞要不行了。

仆役走了以后严平山起身将门帘压了压,免得冷风吹进来。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严平山接着问道,“你要先同郁小王爷修复关系?怎么修复?有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这事儿只能我自己来。”钟宛自己其实也头疼,“闹成今天这样,本就尴尬,他脾气又变了许多……我想先和缓一点吧,慢慢地示个好。”

严平山不懂:“如何慢慢示好?”

钟宛也没头绪,他转念想起什么来,问道:“黔安那边前些日子又送来不少土仪,送光了吗?”

“没有。”严平山道,“大多送入宫了,又往老宗亲的府上送了些,还剩一些。”

“茶叶什么的,拿一点。”钟宛道:“以我的名义,送去郁王府。”

严平山点头,钟宛又叮嘱道:“别送错了地方,是郁王府别院。”

严平山答应着:“懂得,今天天冷,你别出屋,我去料理。”

严平山说罢去了,钟宛惴惴,盼着自己送的东西不会被郁赦丢出来。

严平山出了钟宛院直奔库房,左右查看了一圈,叫了小管事来,皱眉问道:“那剩下的几包毛尖呢?”

小管事摸不着头脑:“剩下的?不是您说不再送人了,让分到几个主子屋里去的吗?钟少爷最喜欢毛尖,他那边估计都喝了一半了。”

严平山这才想起来:“对,那还有几坛子酒呢?从咱们黔安运来的,去哪儿了?”

“厨子那边要去了……”小管事如实道,“前天说要做米酒蒸鸡,全拿走了,用了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小姐又让人做了糟鹅。”

严平山无奈,“那还有什么剩下的?!”

小管事摇头:“没有了。”

严平山着了急,小管事忙道:“有有有……还有十来只咱们那边的土鸡,活着呢,现在就养在厨下!”

“放屁!”严平山皱眉,“送几只活鸡过去,扑腾扑腾的,像什么样子!”

小管事吓的不敢说话了。

“算了。”严平山无奈道,“你带我去看看。”

两人去看土鸡,严平山弯着腰看着鸡笼子里十来只冻得发抖的母鸡,不甚满意,“畏畏缩缩的,毛也掉了好多,看着就不漂亮!”

“是有点不好看……”小管事一拍脑门,“那就送鸡蛋吧!咱们这土鸡是一路颠簸的不好看了,但下的蛋是好的啊!也新鲜!一个一个擦干净了放在小竹篓里,再包上红绸,哎呀……体面!”

严平山想了下,这确实比送几只掉毛鸡好些,犹豫着点头:“好吧,勉强也算我黔安的土仪了,那你马上收拾出来,让人好生送到郁王府去。”

小管事忙屁颠颠的去了。

两个时辰后,本已消下火的郁赦看着桌上欢天喜地的红绸鸡蛋,脸色都变了。

冯管家站在一旁,惴惴不安。

“我听闻……”郁赦语气平静,“民间送人红鸡蛋,是家里有了喜事,生了孩子,对吧?”

冯管家谨慎:“好像是。”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呢?”郁赦额间渐渐积攒起怒气,“是在挑衅我,让我知道他要纳妾,要生儿子了?”

“不不不……”冯管家忙道,“钟少爷绝没这个意思!他不敢!”

“我看他没什么不敢的了!”郁赦心里的一腔怒火随时能将整个府邸烧个干净,“要娶夸父,还送我他和夸父的红鸡蛋……钟归远还有不敢的事吗?!”

冯管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也很想捶钟宛一顿,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这事儿得慢慢来,他这是在弄什么?!

冯管家竭力劝着:“不不不,这肯定有误会。”

“他完了……”郁赦被气红了眼,“黔安王府完了,整个黔安郡全都完了……”

冯管家苦着脸:“世子!”

“什么时辰了?”郁赦看向外面,“备车!”

“别别别……”冯管家忙劝道,“马上就亥时了,闭门鼓都敲了多半天了!现在出去犯了宵禁不说,外面滴水成冰,正下着雪,根本走不动路,明天……明天再说。”

郁赦哪里会听,最后还是冯管家生拉硬拽的郁赦拦了下来。

郁赦怒火攻心,足喝了两盏三花茶才堪堪睡着。

同一时刻黔安王府,刚去看过宣瑞的钟宛回到自己院里,喝了口热茶,看着茶盏定定出神,突然笑了下。

郁赦现在也许和自己喝着一种茶吧?

钟宛有点不安,有点兴奋。

他好些年没这种感觉了。

钟宛记得郁赦喜欢喝茶,今天他收到那些茶叶的时候,不知想到的是什么。

无论怎么想,两人的关系,也许缓和一些了吧?

把过往一笔勾销是不可能的,但下次见面时,看在自己主动示好的面上,郁赦至少不会那么疾言厉色了吧?

钟宛回想两人的几次见面还有点心悸,曾经温柔又有礼的郁子宥,这变得也太多了吧?

钟宛放下茶盏,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钟宛狠了狠心,又让人给宣瑞送了一剂药过去。

宣瑞这次没精神犹豫了,他烧的口舌发干,明知道是毒药也接过来一口干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宣瑞烧的更严重了,将早起吃的一点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面如金纸,上气不接下气,宣瑜什么也不知道,见宣瑞这样,生生吓懵了,宣从心拿着个帕子按眼角,低声道,“没事,还有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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