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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87)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寻梦被他气笑了,凝视着手中的布帛,这物件人尽皆知,还如何拿出手赠江玄之?罢了,索性不送了,她冲出屋舍,大声嚷道:“仲灵!仲灵!”

仲灵正在厨房替刘晞煎药,闻声走出屋舍,只见寻梦怒气冲冲奔过来,将一块布帛塞进她手中:“仲姑子,这是张长史赠你的!”

话落,身影如风般折回,紧随她而来的张相如呆呆立在那里,犹如石化,良久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追寻梦而去,嚷嚷着:“寻兄,你这是何意?欲陷我于不义吗?”

仲灵摊开布帛,只见布帛上工工整整写了一首诗,还不待她读完,手中一空,刘晞抢过布帛,笑得倾国倾城:“一场误会,这物件不是给你的。”

寻梦的表心意大计便这般泡汤了。

江玄之的奏疏终于大功告成,洋洋洒洒五千言,大体关于民生问题。

其一,轻徭薄赋,农业税在原先基础上减半,人头税减至三分之一,男子徭役为三年一次。其二,鼓励农业生产,加强粮食,预防饥荒。其三,开放炎朝垄断的山林川泽,准许私人开发山林和鱼业资源。其四,储备取消出入关的通行传证,促使人口流动,降低商旅往来成本。

他搁下笔,捏着发酸的眉心,余光瞥见近日新写的文卷《论前陈之灭亡》。近几日,他查阅书卷案例,书写这卷民生相关的奏疏,无意中想起白冰之言,一时胸中有感,鬼使神差地写了那份文卷。因无法确定白冰所言,那份文卷他暂时不会呈于御前。

连日忙碌,好在赶在抵达颍川之时完工了,余下的时间,他终于可以做些其他事了。

院中传来嚷叫声,他起身走到门口,见张相如敲着寻梦的室门,口中念念有词,而那扇门迟迟无人打开,张相如便契而不舍地敲着。他转头吩咐侍立在旁的蓝羽:“唤他过来。”

张相如来到江玄之跟前,一五一十道出方才之事,既纳闷又委屈道:“子墨,你倒是评评理,我好意相劝,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陷我于不义?我实在是不懂,寻兄的性子愈发难测了……”

江玄之笑了,眸光潋滟似一汪春水:“此事交予我吧。”

话落,他朝寻梦的屋舍行去,张相如呆住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那春意蓬勃的表情,还有那种温柔含笑的目光……张相如从未见过,一时心神俱震。

屋外再度传来敲门声,轻柔和缓,寻梦烦躁地捂住耳朵,意外听见了清润的嗓音:“是我。”

她精神一振,奔去开门,却在门前止步,迟疑片刻,打开室门。

江玄之温和地凝视着她,笑道:“我自小在颍川长大,要我引你四处逛逛吗?”

寻梦眼眸晶亮,满脸向往,又迟疑道:“你的奏疏写好了?”

“恩,走吧。”他转身向驿馆外走去。

寻梦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其他人不去吗?”

话一出口,她便恨不能咬断舌头,难得与他独处,她竟如此不懂得把握时机,提那群惹她生气的作甚?

“你想让他们同去吗?”江玄之随口问道。

“不想,一群惹人生气的。”想起方才之事,她仍是满腹火气。

江玄之轻笑,不置一词。

长街上酒肆林立,行人如织,嬉闹声不绝于耳。午后的暖阳洒落而下,映出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庞,或苍老而慈祥,或精明而市侩,或俊秀而潇洒,或清丽而单纯……宛如一幅异彩纷呈的美丽画卷,描绘着独特的颍川风情。

行至街角,忽见一个短衣着装的中年男人,守着一只竹编大笼子,笼子里蹲着几只兔子。那兔子通体洁白,小巧可爱,引得一群女子聚集围观。

那中年男子木讷地立着,不懂叫卖也不会推销,不像娴熟的摊贩主,像是心血来潮出售猎物的猎户。

寻梦眸光不眨地盯着牢笼里的兔子,若有所思,江玄之探究地凝视着她,一时竟没猜出她的心思,轻声问道:“要买只兔子吗?”

寻梦摇摇头,下意识道:“不吃兔肉。”

这声音穿透人群,女子们投来怪异的目光,宛如无形的刀片凌迟着她,偶尔有人看见江玄之,又换上一副如痴如醉的娇羞样。

寻梦干笑一声,拉着江玄之火速逃离,拐过一条街才暗暗松了口气,心中郁闷道:我这莫名其妙跑什么?买兔子不吃肉莫非养着玩?真有闲情逸致!

江玄之徐徐行着,笑道:“你既不吃兔肉,直勾勾盯着那些兔子作甚?”

“书中有云: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我便试试是否能辨出雄兔与雌兔,果然是辨不出啊。”寻梦有所顿悟道。

江玄之:“……”

寻梦走马观花般闲逛着,突发奇想要去江玄之幼年居所一观,江玄之意外没有拒绝,领着她向城南箕山行去。幼年时,他与师父崔陵子,师妹崔妙晗,还有蓝羽四人隐居在箕山草庐,数年不问世事。

说起这个箕山,倒是有些来历。

相传尧访贤禅让天下,在箕山附近访得许由,欲让其治理天下。许由视此事为羞辱而不肯接受,遁耕于箕山。后来,尧又召许由任九州长,许由认为这个任命玷污了自己的耳朵,于是在颍水旁洗耳。许由死后葬在箕山之上。

许由被世人传为“高义之士”和“隐士鼻祖”,箕山上确有许由之墓,但是古时传下来的,还是后人修葺的,便不得而知了。

时下山林草木凋零,难掩荒凉之迹,两人向山中行了两刻钟,终于遥遥望见三五间草庐。自从江玄之入朝为官,师父崔陵子便年年四处游历,常年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

推门而入,室内陈列简单,唯一惹眼的便是那一簇簇竹简,堆积如山头。

寻梦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卷书翻看,开篇是大道理,中篇是大道理,篇尾还是大道理,她啧啧称奇,难怪江玄之满口大道理,敢情是从小熏陶而成。

江玄之见她边翻边摇头,失笑地走到琴架旁,流畅的曲调蔓延开来。其调幽怨哀凉,抓人心魂,寻梦不自觉被曲调吸引,忽听江玄之开口吟唱,清润之声,低低浅浅,宛如天籁,可寻梦怔然失魂,心如擂鼓,因为他吟唱的正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他目视虚空,弹得投入,唱得深情,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站在那里的寻梦,后者只觉那目光淡若轻羽,撩得她脸热心麻。

一曲终了,余音回响于耳,寻梦讪笑道:“那布帛的事……你都知晓了?”

“什么布帛?”江玄之挑眉。

他的眼眸晶亮似墨玉,暗藏一抹狡黠,寻梦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毫无所觉,仿佛挣扎权衡良久,她终于鼓足勇气道:“江玄之,我心悦你。”

江玄之心神微震,他自小容颜俊秀,常得女子恋慕追捧,却是头一遭听到这般直白的告白,还是源于她,仿佛心上绽开一束花,将那流逝的春光揽入胸怀。他眉眼含笑,温柔醉人,声音清润如水:“山阳郡古亭山林,我对你的承诺,并非因为道德礼教,而是我心之所愿。”

当初在山阳郡山林,他承诺娶她为妻,并非礼教之故,也不是一时兴起,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松快。后来白冰劫走她,三日不见她的踪影,明知她不会有事,仍免不了牵挂与担忧,他更意识到那句脱口而出的诺言,并非形势所迫,而是出自他的真心。

心悦君兮君不知,又何尝不是他心灵的写照?

寻梦心跳微漏,猛然想起他那句“我可以娶你为妻”,喜不自胜地奔到他身前:“你……你认真的?”

江玄之扬眉笑道:“恩?”

寻梦虽费心思写《越人歌》表心意,但是并未摸准江玄之的心思。他们关系亲密,时常有肢体接触,他甚至主动抱过她,但是难保江玄之不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她不自卑不怯弱,勇往直前,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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