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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20)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莽夫只觉胸口好像堵住一般,连连后退,一跤跌倒,吐了一口血。

头晕眼花了一阵,看清动手的不过是个少年。

——却是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

徐伯人一招使出,觉得莽夫并无修为,自己情急之下,用力未免过重——顾不了许多了,他不当机立断,小红就会被对方一斧劈死。

救人要紧……该死的头痛,得快些!徐伯人揽着小红,就觉脑中翻江倒海。

一咬牙,忍!

“你……挺住!”徐伯人赶紧给小红止血,对莽夫看也不看,沉声道:“我杀了人来的,不想死就快跑。”丢下一句话,冷森森阴寒寒的吓人,还真管用。

再看救下的小红,许是见他来救,放下心来;许是失血过多,一路颠簸,已昏迷不醒。

徐伯人的心,霎时凉了。

“徐少侠……过来……”气若游丝,水仙的呼唤。

水仙情形更加凄惨:四肢骨骼尽断,身上全是伤口,有的开始化脓。

没有接骨,没有敷药。

徐伯人要为她医治,水仙摇头:“我还有点力气,要和你说些事,你……你也要坚持住……我知道剑刀的性子……只请你坚持……”她动弹不得,只能眨了眨眼。

徐伯人也忍着脑中痛楚,点头。师父的告诫,现下他一样也没遵守,但如今,怎能为自己想太多!唉,谁怕?已经决定不放弃,就用自己定力暂时克制罢。

心快要从胸膛挣出,头痛如沸,忍了!

“少侠,我先问你……沈宾呢……”

“你放心,他已经死了——你们是沈宾和结客刀那些人害的?”徐伯人答话,也问。

“不错……”就见水仙眼角泪光中,有了笑意。

那晚楚妃妃与俩人诀别,二人猜想不妙,起出刁庆骨殖,水仙便命小红焚化另藏于别处。故意遣走小红后,水仙便想到沈宾处打探,好见机行事。不料沈宾怀抱楚妃妃尸体,带结客刀许多人来,下重手擒住了她,又将她带走囚禁。

“……小红这痴丫头,不远走高飞,翻回头救我来了……今日刚盗得马车便被发现,一路奔逃,幸好……遇上了你……方才逃到这里,支持不住摔下马,被莽夫看见,威逼我和丫头交出值钱物什,不然就杀……差一点我便死不瞑目……如今,有一事相托,请将夫人与刁大侠埋骨一处!”水仙勉强说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徐伯人不住点头。

“夫人应该在结客刀里停灵……刁大侠骨殖问小红便知……还有……我的汗巾……烦你葬在夫人身侧……救救小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浑浊,余下的话语淹没在轻微而急促的喘息中。

水仙渐渐止了呼吸。

徐伯人头痛轻了些,但并不好过。

宁可自己头疼得炸开,也不要忍受水仙在自己面前的死亡。

徐伯人突然觉得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受剑刀所致,在气血交攻中不住煎熬挣扎,另一个眼前一片空空如也。前者痛苦如烈火焚心,后者悲凉似凉水浇头,两种感觉交织,脸上反而平静下来。

没时间想那么多。

徐伯人翻出水仙淡青色汗巾收入怀中,复又来到小红身边。小红仍然未醒,血倒是止住了。

依然有头晕气促的感觉,现在这灵敏感觉实在让他放心——小红,还活着。

虽然心系师父埋骨之处,自不忍心唤醒她。徐伯人捡回情急时劈手掷出、打飞利斧的剑刀,又想撕块较为洁净的衣摆给她包扎好一点。

只是衣上无一处无血痕。

徐伯人又想洗一洗小红创口。

只是,刚刚直起身,脑中忽然一轻。

忙弯腰,心里却是一紧——小红,你……

21、第二章 护娇娘中途风波起;遇马车少年忙救人(2)

迟了,一切都迟了。

徐伯人捺住颤抖的手,去碰小红颈项上的脉管。

果然。

一刹那,蓝天白云和风旭日下面,只剩孤零零凄冷冷茫然凋敝一个人。

徐伯人在小红身前跪下来,攥紧双拳,悔恨。

——悔恨又有何用?不过徒劳。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诀。

当日那个古灵精怪花样百出说得他还不了口的少女就这么去了。当日那位雍容慵懒又忠心耿耿的女子也去了。还有师父的知己、痴情的佳人,一样。

师父,师父呵,这就是你说的,“近不得色”么?

眼前模糊一片。

将两名女子温热的身体搬上骏马,牵了,慢慢走。

体力和精神激烈消耗之后,是双重疲劳,而且双重都是极度疲劳。

一时间,竟莫知何去何从。

信步,倏地心里一抽,难受感觉稍有恢复!

——前面定有人,还是女人。

徐伯人顾不上自己这样子会吓坏多少人,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果见农舍,路上农人见他怪样,纷纷战兢兢绕开。

抬头,突然发现适才逃走的莽夫,正畏畏缩缩躲在一间屋后,探头看过来,想是要去作工,手里还有把铁锹。

——就是你了。

“过来。”声音不大,但双眼罩定对方,莽夫就吓一哆嗦。

“请、你、过、来。”徐伯人沉住气,缓缓而又有力地再说一遍。

“大、大侠,什、什么事?”莽夫吃过徐伯人苦头在先,没奈何,硬着头皮走近。

“劳驾你,把她们埋了。”徐伯人道。

“可是……”莽夫就是一愕。

“我不想再杀人,”徐伯人声音低沉,“所以,还得劳驾你。”这样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足以吓得莽夫乖乖听命。

哪个村外都有坟茔,一边是有儿孙祭奠之家的坟,一边就是乱葬的坟地。

莽夫拣了处空地开始挖坑,徐伯人在旁,等一个大坑刨好后,自己小心搬下女子轻飘飘的尸体,血腥中,似乎还嗅到一丝丝香气。

他始终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作迟钝,目光僵直。

累得很,心乱得很。

干脆就一片空白,走一步,算一步。

泥土遮掩了血痕和玉颜。

两名义气女子,长眠于斯。

“大侠,我能走了吧?”莽夫担心地问。

——走?是了,是该走了。

“嗯。”徐伯人自己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莽夫立刻撒腿飞奔,一连做了七天恶梦。

马背上,仍心神恍惚:自己还是会失控,而且,杀人!可是即使杀人,也没法救别人醒转!为什么会杀人啊?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会死掉?一死,就是永诀!

徐伯人再稳重,不过十五岁。

但是,这条路,自己要走的!已经决定,总会有办法,只是,办法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找到……

鼻端又捕捉到一缕香气。

徐伯人怔了怔,双目游移,在四野、在自身、在马……镫上!

右镫垂下之处,飘飘荡荡、牵牵挂挂、依依不舍般,缠着一只血染的荷包!

徐伯人立刻将荷包纠缠于马镫上的丝绦解开。

拿在手里,小巧玲珑的荷包不及掌心的一半大,尽管浸染的蹭溅的鲜血几乎干涸,变成黑红色,依然看得出原先精致手工:花间,一双蝴蝶翩翩起舞。

香气悠悠。

这荷包的主人已长眠地下,它却没有陪主人一起去,是自己的疏忽!徐伯人一下子攥紧拳头,将荷包牢牢握在掌中。

——它的主人是水仙,还是小红?

徐伯人想了想,打开荷包,沾血的淡黄丝巾裹着一块香料落下。

不对,从荷包外面的血迹来看,断断没有将里面全部浸透之理。

丝巾边缘异常粗糙,徐伯人抖了开来,鹅黄上蜿蜒狼藉,竟是……血书?

心口一热:小红,小红,如何谢你!

潦草字迹中,赫然标记刁庆埋骨之处!

女子的义烈、女子的刚直、女子的冰雪聪明。

她怕自己再也开不了口,事先写好地点,又用一块香料提醒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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