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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05)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陈塘看他这副情态,连威胁的意思都出来了,“呵”的笑了一声,眼光一定,欺上身来,狠狠道:

“好,那太尉可别怪我等不客气!得罪了!”

说着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人蜂拥而上,把个年过半百的百里子如反手一绑,见他作势要嚷嚷,随手塞了块臭抹布一堵,只留两只惊愕的眼,涨得紫红的脸。

廷尉署这一番雷厉风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百里子如五花大绑了带了出去,往马背上一丢,就此扬长而去,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都没有,吓的个阖府上下,一时半刻的,都没能回过神。

忽听夫人哀嚎一嗓子,直刺耳膜:“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侍中石腾家里,告诉他,太尉被廷尉的人给捉去啦!”

说着倒慢慢冷静下来,目光一睃,寻出个衣帽整齐的清秀小厮来,一招手:“你会写字,快,写信给晋阳,就说太尉刚巡检回家,连个热屁股都没得坐,就被廷尉给抓走了,真是个黑心烂嘴的,跑到家里事都不说清楚,也太欺负人了,务必请大相国做主!”

一口气说的急,夫人抚着胸口顿了一顿,咬牙跺脚的,见小厮口中念念有词,这就要奔去书房写信,一挥帕子:

“回来!再加几句,要是大相国不搭救,我们母子可就去晋阳去求他啦!信上多粘几根羽毛,八百里加急送过去,快!”

一时间,整个太尉府,闹的是鸡飞狗跳,一个平日在书房侍奉笔墨的丫头,此刻机灵灵过来,凑在夫人跟前提醒道:

“夫人不知么?外头早都传崔御史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别说太尉,侍中、司空哪个没弹?就连在外头的柏宫将军都没放过,依奴婢看,他跟廷尉指不定沆瀣一气,夫人要去晋阳,独身上路不成,何不拉着侍中司空他们一道,去大相国跟前哭去?他一个御史中尉、一个廷尉还能狂到哪里去?”

夫人颤巍巍透上口气,拿帕子擦了擦汗,又拭拭眼角,心下思量着确是正理,能这么猖狂来太尉府拿人的,还是头一遭,主意一打,进屋更衣,又和这丫头细细商量半晌,拟好措辞,让人备妥马车,临走了,忽的想起一事:

“我怎么记得太尉说过,自打开春,侍中就告病不出了?”

丫头蹙眉一想,答道:“太尉临走时说过,侍中得的是时疫,无需药医。”

夫人愣了愣:“时疫?无需药医?这得的什么怪病?”再一想刚才听太尉反复提世子的几句说辞,将夫妻二人之前关于朝政的零星对话,一一翻将出来,还是没能大明白个所以然,索性不再多想,命小厮驾车往侍中府里方向奔去。

第75章 破阵子(2)

三司会审,御史中尉崔俨将罪证一呈--太尉家中搜出收纳的地契、古玩、金银无数,下在狱里的百里子如本还算镇定,连着受几日没完没了的审讯,困熬至极,几个狱吏却吊着连觉也不让睡,饭菜送进来都是馊的,不过十余日,案子便给定了调子,快到令人咋舌:

斩立决。

烛盏幽暗,廷尉陈塘轻飘飘读完三司会审结果时,百里子如身子一软,瘫在了乱糠皮里,好半晌,才猛地抓向铁栅栏,颤抖地看向陈塘:

“世子当真要杀我?”

陈塘冷笑不答,将一纸判决丢给百里子如:“大将军的手谕也是这个意思,太尉,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来啊!”

扭头一颔首,即刻有两个小吏这才端着酒肴过来,一阵稀里哗啦,把牢锁打开,东西往百里子如眼前一放,堆笑说:

“太尉,吃饱了好上路,这是世子特地吩咐下来,都是太尉喜欢的口味。”

百里子如往饭菜上看一眼,神情一怔: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也非什么炊金馔玉,不过两盘野菜羹,定睛细瞧:正是初时跟随大相国,草创流离,一行人狼狈往东逃时,主母做的两道菜,一盘马齿苋,一盘香椿芽,马齿苋尚嫩,香椿芽已老,个中滋味再一入口,陈年的记忆便好似带着江南梅雨天的锈绿气息把人打透。

他的确是很多年没再尝过这种滋味了!

再茫然抬首,陈塘隔着铁栅栏,微微一笑:“世子有话还要问太尉,羹,尚可入口?酒,尚可入腹?”

百里子如身子一颤,头一低,把个乌皂粗糙的酒壶执起,连杯子都省了,仰头灌了两口,一阵热辣冲头,眼眶子都直冒泪,这是晋阳大相国最爱豪饮的浊酒,无名无由的,是乡下人喝的粗酒。

汗津津的脊梁,一下就亘出了片伶仃,他拿袖子蹭两下嘴唇,干巴巴地看了眼陈塘:

“我想见世子。”

“不必多此一举了,世子明日刑场上会见太尉,有什么话,到跟前再说罢。”陈塘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衣襟,像是要掸掉牢狱里的霉气,“太尉,还没回世子的话呢,劳驾,下官还得赶着去回话。”

高窗里透进来的一股风,把烛火吹得东摇西曳,阴森森牢狱里,和外头两重天,隔断了一切温暖和光明,百里子如快想不起上次吃这种肉身之苦,是什么时候了。

陈塘的脚步声消失在一团黑影身处,于是,年近花甲的百里子如,又缓缓地坐到乱糠皮里去了。

整个太尉府为此事,也奔波了十余日。当日找上侍中石腾,石腾正清点着自家庄园账簿,一听廷尉拿了百里子如,就知道事情是在晏清源身上,什么廷尉,什么崔俨,统统是世子的障眼法,一时主意难定,转头联络了朝中各路元老,齐齐给大相国去了封急书,世子人年轻,难免做事过头,由着他前后闹腾了好几载,也该到收手的时候。

十日下去,大相国的回函琢磨着该送到了邺城,驿站询问几圈,一丁点消息也无,却等来的是要监刑的消息。

整个邺城陡然乱成一锅粥,群情汹汹,太尉府里已经是哭声震天,有小厮见机卷了细软,悄悄趁乱跑了路,也无人相管,闹腾的不可开交。

直到刚出了后门,被一群带刀侍卫堵住,被那亮闪闪的刀剑吓的尿了裤子,才知道整座太尉府早被围了起来。

东柏堂里,晏清源无事人一般读着书,那罗延跑的满头大汗进来,将太尉府实情、以及整个邺城的舆情风向口干舌燥地跟晏清源一一回禀了,捞起一壶凉茶,咕噜咕噜灌了进去。

“世子爷,不会真要杀太尉罢?”那罗延衣角一撩,抹了把汗,“世子爷这事,知会大相国了吗?太尉对大相国来说,可不是一般的故旧。”

“你别忘了,百里子如,本是亲近元魏一党,当初弃拓跋选择大相国,也是顺势而为,大相国感激他,不代表我晏家世世代代都被他这个恩情压死,他要是还清醒,就该助我!”晏清源轻蔑一笑,目光往案头一扫,“大相国的书函已经到了。”

那罗延忍不住凑上去看两眼,只瞧见了几个字,就被晏清源往书里一夹,松松爽爽笑道:

“明日备马,去观刑。”

说罢把书丢开,起身动了动手腕,那罗延看这架势又是要往梅坞去,一时没管住嘴,抖了两句出来:

“世子爷在东柏堂也忙好几日了……”

晏清源回眸给了记警告的眼神,那罗延睫毛一眨,剩下的话就乖顺咽下去了,他就是头驴,一撅屁股能掉几个驴屎蛋子,世子爷都了如指掌,那罗延悻悻收拾起书案,噤声不语了。

“我让扎的秋千架子扎好了么?”晏清源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那罗延本以为他都抬脚走人了,有气无力地应道:

“扎好了。”

梅坞的灯,却已经熄灭了,踩着一路草虫低奏,晏清源在门前止步,转了转手中长灯,想了想,折身到窗前,灯一提,照见个抱膝的陆归菀就坐在窗下小榻上发着呆。

灯光照的她眼睛一眯,立马叫出一声,晏清源才低沉笑起:

“是我。”

归菀本正出神瞧着天上那一弯浅金新月,他什么时候来的,压根不知,顺着这灯影一瞧,吓的魂飞魄散,回过神来,身子好似被他滴落的汗珠烫了下,猛得一抖,立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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