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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97)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

他跟她说话,从不作伪,媛华看着他殷殷深情的一双眼投过来,忽觉窒闷,心底说不是是悲是厌,深吸一口气,把手一放,还是像上回那样给他拾东拾西,一面闲话:

“其实这一回打徐州,也该给你们个警醒,我问你,真淹了城,假如你无船无舟的,可能逃命?”

晏九云哈哈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呀,可不是旱鸭子,也会凫水哩!小时候在晋阳,小叔叔带我常去河里玩,他一口气能游出……”忽见媛华神色淡了,立马懊悔,不该这么没眼色炫耀小叔叔,她虽不恨他了,但也不想听别人老夸他吧?

于是,赶紧补救说:“我知道梁军最擅水战了,这个,我们可没法比。”说完,暗自满意,这回听着总该舒坦了吧?

彭城大败,于南人来说,这样的称赞实际毫无意义,媛华似乎并不在意,略笑笑而已:“你小叔叔,真是什么都会,这世上,没有能难倒他的呢。”

后头其实还有半句的:不知道死能不能难倒他?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出口,媛华见他眼中又是一亮,错开说道:

“你再会凫水,身边多招几个会水的士兵,也不多,万一再碰上水战,你们也好应付不是?”

一琢磨起来,真有道理,晏九云却有些犯难:“可再招募,我们也没多少人会呀!本来六镇的勇士,最擅长的就是打野战,长途奔袭。”

嘟囔了两句,倒也从善如流,第二天真的就自行去招募,果如所料,临时计划,稀稀落落来了几个人,稍加训练,便被晏九云编军带走了。

这个时令,暮色一降,寒气就催逼的人耸肩弓腰的,搓手跺脚。

东柏堂前侍卫却动也不动,连声咳嗽也不闻,直到换岗之际,夜色中一点昏黄逶迤而来,众人警觉,等看清楚是那罗延领着一人,才复归原位。

冷月如霜,那罗延呼出团白气,几步上了阶,把人一引,到了晏清源书房,叩了两下门,得了应许,自己先闪进来,入目的却是晏清源同归菀两个正凑一起对着一尊青铜器皿辨认着什么,好不亲密!

那罗延眼睛一定,咦,那不就是当初在寿春见过的东西吗?上头也不知刻了些什么鬼画符,当时世子爷便好奇得不行,因战事紧迫,没工夫花在这上头,看样子,眼下是有闲暇了。

那罗延磨牙一想,眼睛斜斜朝归菀身上扫了两圈,霎时,就是个不大高兴的样子了,心一动,有意把嗓门往高里扬:

“世子爷,蔡东篱跑回来了,要见你!”

闻言,晏清源眉头一拧,面露微讶:“蔡东篱?柏宫的那个部将?”

见世子爷来了兴趣,那罗延赶紧前行几步,凑上来:“是呀,他也不知怎么就跑了回来,什么也顾不上,就要见世子爷!”

不等晏清源发话,归菀冲他浅浅一笑,抱起青铜,柔声道:“等世子忙完正事,再考据铭文。”

说完,很自觉地朝稍间去了,等她一走,那罗延便把蔡东篱带进来。蔡东篱不过寻常武将,自随柏宫,常年守在河南,邺城都没大来过几回,更不要说同晏清源有过机缘会面了。

此刻,一踏进来,见到的是个极为年轻的郎君,不过身着燕服,一张面孔,眉眼含笑,异常俊秀,那做派,分明是文士一般的清雅自适,若不是那罗延引见介绍,几不能信:

这竟然就是大将军晏清源。

见蔡东篱盯着世子爷,是好一阵的发呆愣神,那罗延暗笑,咳了一声示意,蔡东篱这才尴尬见礼,亏得他脸黑,也看不出多窘:

“属下蔡东篱,是柏司徒的屯骑校尉。”

口中的称呼,仍是魏廷给的加官,晏清源点头微笑:

“我听说,他人正在攻打谯城,你不襄助,怎么跑回来了?”

蔡东篱面上无光,不大自然地回起话:“司徒他如今困乏,其实是有北归的意思,只怕拉不下这个脸。上次,本要托房长史捎信给大将军,没想到,略一迟疑,等信写好了,长史已经走远,才就此作罢。还请大将军宽恕他,召他回京。”

“哦?”晏清源似乎很有兴致,盯着蔡东篱,“司徒愿意悔改啊?善莫大焉,既然蔡校尉回来了,就还是我大魏臣子,先下去歇着吧。”

给那罗延一打眼风,人被送出去安置,一出门,蔡东篱强压激动,没想到大将军毫无怪罪之意,提着的一颗心,一下落了地,忍不住把嘴巴一张,却见那罗延是个公事公办的神情,话头又咽回去了。

未几,那罗延又进来,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眼睛看向晏清源,啧啧直叹:

“世子爷,我看这个蔡东篱,说的不靠谱呀,柏宫什么人,他要是能反悔,猪都要在风口飞了!”

晏清源凝神不语,思索片刻,忽的笑道:

“蔡东篱本就是山东人,跟着柏宫造反,心思不定,柏宫手里的北人多了去,由此可见,真铁了心要弃国离家的,也有些水分,蔡东篱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他肯回来就好。”

“那世子爷什么打算啊?”那罗延没了头绪,把个细眯眼眨了又眨,

晏清源起身,悠游剪起灯花,拍了拍手:“再接再厉,给他手书一封劝降。”

“啊?”那罗延本一亮的眼睛,又黯淡了,“世子爷前后可是写好几封了,还没被骂够啊?”

晏清源浑不在意,打了个手势,示意那罗延退下,喊来归菀:

“你帮我研墨,我要写信。”

听他这么吩咐,归菀好奇,却不多问,朝水盂里滴了清水,一挽袖子,给他研磨起来,晏清源则托腮在案,阖了双目,一只手间或在几面上叩得清脆作响,兀自沉思。

等归菀轻声提醒:“世子,东西都备好了,可以动笔。”晏清源把眼睛一睁,接过她递来的一管紫毫,嘴角微微勾起:

“多谢。”

归菀把镇尺移了移,随口问道:“世子给谁写信,要这么苦思冥想?”

“给柏宫的劝降书。”晏清源也不避讳,归菀一愣,一下想起当日卢伯伯给爹爹写的那封劝降书来,正是为自己的缘故,卢伯伯才忍耻写出来的呀!而这些事,则是后来才明了的了。

她身子不觉晃了一下,逼自己不要再想,淡笑说:

“这样的事,世子还要亲自上阵?不都是幕僚捉刀么?”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疑心他写不写的出来一篇甚是考验笔力的劝降书,转念一想,柏宫是羯人,多半也看不懂一通文辞慷慨,不过他也有幕僚呀!她在这无声胡思乱想许多,听晏清源一声冷嗤,再抬头,他已经埋首提笔了。

迟疑着要不要走,东张西望,目光还是落到晏清源身上,他似乎,没表态呀,归菀心中一动,悄悄往他身后一站,踮着个脚,那对眼珠子,本清澈如水,此刻却变作牛皮糖,粘在那张信笺上了。

第131章 西江月(29)

这封信不短,半路还要斟酌,引经据典,归菀看的脚都麻了,那一个专注恬和的表情,却始终不变,直到见晏清源笔下频频道“孤子”二字,忍不住莞尔,噗地一声笑出,插嘴说:

“世子这招忆往昔,称晚辈,是要以情动人呀?”

晏清源头也不抬,垂眸笑应:“不然,陆姑娘有什么指教呢?”

白纸黑字,丰筋多力,握剑的手同样握得住笔,归菀由衷一赞:“世子下笔千言,善用骈偶,文质兼顾,我指教不了。”

晏清源眉头一扬,含笑的目光和归菀的一碰:“唔,这拍马不错。”归菀恼的手要捶他,却只是红着面儿又收了回去:

“我没有,世子写的好就是好,我为什么要谄媚?”

晏清源笑着低首,松松爽爽收个尾,上下一过,看了半晌,懒懒把笔一丢,抚了几下额头,略有倦意,遂把归菀拉到身边,半眯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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