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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35)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功亏一篑,这确是转眼打了真的水漂,晏清源不语,望了望日落黄昏下,满目的汪洋大泽,半江瑟瑟半江红,那些背负奔波无数次的黄土,都被一场水冲得一干二净,他冷眼直视夕阳:

难道老天也在跟他作对?

慕容绍本就死的窝囊又离奇,一个颍川城,难道也敢困住他晏清源?

他把袍子一撩,走下高地,语调平淡:“垮了就垮了,看今晚水退不退,退了,明天继续做堰。”

无缘无故的,眼见事成,忽遭意外,诸将领也是心神不宁,暗道见鬼,彼此一碰目光,只得听晏清源吩咐,各自先回了营地。

这一晚,归菀本猜晏清源定是心绪不佳,他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怒火挂脸,基本如常,她这才想起白日里自己胡掐乱诌的那几句,暗自懊恼,想不知哪儿肯定下了大雨才是,否则,怎么会忽发大水呢?

这样到了翌日黄昏,斛律光亲自来回话,水势有回落的苗头,晏清源当机立断,也不管白昼黑夜,即刻下令立马做堰,把马靴一踩,换了衣裳就随斛律光一道去了。

直到天色微醺,归菀睡的迷糊间,仿佛有人,她把两只眼费力一睁,灯火摇曳间,那个身影渐渐清晰了,她胡乱抓过衣裳,披着坐起,见晏清源坐那不动,背对着她,一道孤峙的身影投在帐子上被拉得格外长,归菀柔声唤了句:

“世子?”

晏清源一夜未眠,眼窝底下微有郁青,回过头,冲归菀微微一笑:

“睡的好吗?”

归菀弯腰,趿拉着绣鞋走过来,站到他跟前:“世子,堰口如何了?”

晏清源抬眼,眉头微挑,笑道:“一夜奋战,眼见要成,水势忽又暴涨,天要下雨,我拿这没办法。”

听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倒是破天荒,归菀默然,腰肢忽被他这么一揽,拽到怀里,他的手,就停在那摩挲了起来,归菀一惊,朝他脸上这么一瞧,不是个动手动脚的意思,只作沉思。

归菀是站姿,一低首,就能看见他头冠上的簪子,她僵僵被他拥着,忽然很想伸手去抚一抚他发顶,想必也是凉滑如许: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蓦地想起当初寿春城外他说这句话时,自己就跪在他眼皮子底下,可这一瞬,却让她忽的明白他为何会吟出这样一句诗来,心境复相似,归菀攥了攥掌心,轻轻对他说道:

“世子,你先睡一觉吧,一时半刻怕水也下不去。”

晏清源长吁出口气,松开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榻上一躺,喃喃吩咐了句:

“帮我脱靴。”

若在平时,她定要拒绝,这会儿,什么也没说,走上前来替他褪去了马靴,仔细摆好,见他躺得随意,便把枕头朝他颈子下一塞。晏清源被她这一通摆弄,等她要走,忽捉住小手,半眯的眸光和归菀一对,他说道:

“唔,小媳妇真听话。”

见他还有心情戏谑自己,归菀一把抽开,嘴里嗔道:“世子,你好好睡罢。”

晏清源笑笑,很快,呼吸轻缓,就是个熟睡的表情。外头天光亮了,归菀把灯吹灭,再走过来,见晏清源那张俊秀的脸如常,仔细打量,和当年在寿春城外的初见,似乎半点改变也无,□□的鼻管,清晰的唇峰,浓密的长睫,唯独那眉头,微微蹙着,仿佛睡梦中也没有放下心事。

她知道,他一睁眼,便又会是眸如星光,冲人笑时,却又远比星光还要明灿。

这文雅秀致的模样,怎么就是当初寿春城外遇见的那一场噩梦呢?

白驹过隙,日子过的真快。

归菀面上淡淡的,才把思绪一收,听外头似有低语,于是,轻手轻脚走出来,见是刘响,便说道:

“世子刚睡下。”

刘响分明欲言又止,踮起脚,朝里张望了一番,面上的急色没怎么掩饰,归菀耳聪目明,早留意他神情有异,问道:

“是堰口又出事了吗?”

“哦,是,”刘响心不在焉,“陆姑娘,麻烦世子醒来知会我一声,我就在这不走,等着。”

第155章 念奴娇(24)

一轮夏日,烈烈从东山喷薄而出。

似有感知,晏清源睁了眼,起身四下一寻,归菀正坐一旁缝着她自己的袍角,便一边提上靴子,一边笑问:

“怎么,衣裳烂了?”

归菀一愣,把手中活计一放:“世子,你这才睡多久?”她那件袍子,是被野枣的荆棘刮破的,倒没什么打紧,目光高高低低一路追随着他,“刘扈从有事情找世子,还在外头等着呢。”

说着,就要替他把人叫进来,晏清源走过来,一按她肩膀,温柔笑笑:

“你忙你的罢。”

他负手出来,刘响便把他朝前引去,看看附近无人,嗓子压得极低:

“世子爷,那罗延失手了。”

说着,在晏清源那一道忽然晦暗下来的目光中把书函递了过去,等他看完,刘响一观他神情,风平浪静,可这底下的惊涛骇浪,刘响也是大约能猜的出的,小心开口:

“世子爷,这事太蹊跷了,跟慕容大行台的死简直一样蹊跷。”

晏清源咀嚼着来函中的措辞,半晌,忽蔑然一笑:“这出戏,的确有意思,你替我写封回函,告诉那罗延,他不必来颍川了,在家协助丧事,再去知会小晏,让他准备奔丧罢。”

刘响犹自心惊:“世子爷,这后头的人胆子又大心又黑,你不准备彻查吗?”

晏清源眉心乍跳,薄唇抿了抿,一双眼睛里翻滚风云,他余光回瞥了眼后头大帐,里头还坐着个浑然不觉的陆归菀,想了一想,低声对刘响交待几句,掉头回来。

衣裳补好,归菀举在手里抖了两下,又摊在榻上,叠放整齐。忽瞥见枕头上粘了几根青丝,缠绕一处,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或者两者兼有,拈在掌心,很快分清了:喏,又细又软的肯定是自己的,那粗硬些的,是他的,归菀缠在指上,不知怎的,就吟哦出来: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此情此景,甚至这句诗,都发生过似的无比熟悉,归菀一时记不起,正要解开扔掉,被人从背后一揽,一股温热气息就压在了耳后,归菀顺势转过来,两手一抵:

“怪热的,世子……”

晏清源用嘴扯下她衣裳,露出半个肩头,吻了又吻:“嗯,想谁在你这化为绕指柔?”归菀唯恐外头有人进来,哪有应对的心思,急道,“青天白日的,我不要。”

见她抗拒,晏清源不勉强,自己倒替她理好衣裳,盯着归菀,目光从眉眼到红唇,又从红唇到眉眼,过了个遍,看得归菀心里发毛:

“世子?”

晏清源笑了一声,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两下,拍拍她:

“你听话。”

旁逸斜出这么一句,归菀懵然,晏清源已经不理会她,径自朝外走去了。归菀忙跟上,拽住他一片衣袖:

“世子,你又要去监工呀?我也去!”

“你还去上瘾了?不累吗?”晏清源笑,把袖子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挣回来,一揉她脑袋,“乖,别出去了,你也都瞧过了,见识也涨了,没必要老跟我受这个罪。”

归菀害羞一垂首:“我想跟着你。”

晏清源无奈笑道:“清福不享,你脑子坏掉了?”

话虽如此,还是把人带上了,一扶归菀腰身,如今她机灵敏捷多了,自发就知晓去找马镫,顺势而为,一下跨坐上去,晏清源也上得马来,将人困在怀间,疾驰到了堰口。

连着决口两次,诸将心思活动都不知眼下晏清源是要继续造堰,还是另改计划,絮絮杂杂议论半晌,翘首朝东一看,一骑绝尘,等近了,晏清源翻身下马,把照夜白丢给晏清泽,同诸将走上堤坝,巡视一番,见人似乎都泄了气,蔫头蔫脑的,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横七竖八,卧倒一片,见他来了,也都是个浑浑噩噩僵直的脸,茫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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