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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40)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外头正雨声如注。

他对归菀招招手:“菀儿。”

归菀抬头,晏清源笑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归菀只好把袍子一搁,刚走到他身边,就被他牵住了手不放:“我没腾出功夫罚你。”

归菀两只眼无辜看着他:“世子要罚我什么?”

“昨日给我闯出那么大祸来,你不该罚?”晏清源要笑不笑地盯住她。

归菀自知理亏,把眸光一垂:“世子,我下次不敢了。”

想来,也是真的后怕,她怕的不是死,而是掉进另一场噩梦连死都不能。

见她脸上,悔意都遮不住,晏清源笑笑,揉了两下小手,归菀忽抬眼说道:

“世子让人放箭避开我……”余下的话突然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她要和他泾渭分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本要射杀她,但结局却是他竟救了她,归菀嘴唇嗫嚅半天,最后,变成了嘴角一抹羞涩:

“我其实是高兴的。”

晏清源一笑:“你说过了,我知道,怎么,生死一线间的滋味尝够了吗?”

归菀一愣,脑海里闪过一瞬当时的痛觉,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那就好,以后好好跟着我,不要再想其他不相干的。”

晏清源说完,伸出手来,在她领口有意无意摩挲两下,大有深意望着她:“听明白了吗?”

归菀回望于他,他温和的神情,谆谆善诱的语气,不容人拒绝的姿态,都让她觉得荒诞不经,又伤感无比,归菀怔神间已经被他拉过来翻身压在了榻上,他在找她的唇。

“我很快就能拿下颍川城了,好孩子。”他停下,温热游走的气息留在耳畔,轻轻一咬,兴致盎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归菀眼睛蓦地一睁,对上他此刻也闪烁不定战火燎原的眸子,不知想到什么,忽就忍无可忍:“你不要喊我好孩子。”

那双就要开始攫取的眼,如寒光,定在了归菀身上,晏清源微微一笑,手探进衣襟,找到她那处疤:

“我欠你的,我知道。”

归菀的一双灵目中,陡然涌出热泪,攀在他肩头的两手狠狠一抓,随即,又软绵绵滑落下来。

晏清源给她拭去泪水,手底时重时轻,归菀一双秀眉始终微微蹙着,他弄半日,始终不见她松弛,绷得死紧,身子秋风落叶般直打颤,无奈一叹:

“好吧,你不要。”

归菀哽咽着把头一点,推开他手,低声说:“我不是你发泄的物件。”

晏清源一怔,见她这半日脑子里想的都是这,忽冷笑一声,反倒蛮横起来,将一条腿抬了:“我偏要!”

风消雨歇,他还握着她的腰肢不让人躲,归菀昏昏沉沉,唇瓣忽被他重重一咬,迷离间,听见他语调不清地在耳边笑骂了一句什么,没入心,直到他说,“傻孩子,我是喜欢你,怎么说多少遍就是不开窍?”

他甚是温柔,归菀无力看他一眼,头一歪,趴伏在了他怀中。

“等回邺城,继续调理身子罢,给我生个世子。”

本都乖顺无言的归菀,心口一疼,仿佛更能明白方才他那一阵的来势汹汹,她微微出神,佯做未闻,动也不动了。

身上狼藉,晏清源为她清理干净,才抱紧人,枕着风雨,把下颌抵在她汗湿的鬓发上,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翌日,帐外听取蛙声一片,晏清源却神清气爽,把战袍一穿,在尚熟睡不醒归菀的脸上轻啜了下,扭头走出大帐,对已经等候的刘响露出抹飞扬笑意:

“叫上参军,告诉他,我昨晚做了个梦,等他来解。”

第158章 念奴娇(27)

明黄的一个“晏” 字,迎风挥展,晏清源凝眸看了两眼,对诸将自若一笑:

“天也助我,今日刮的是西北风。”

说完,在积蓄到极致的堰坝上巡查下来,扬鞭一指:“侦骑回报,颍川城北面城墙坍塌最为严重,就从这入手。”

决口的方向一定,吩咐下去,不多时,只听轰然一声,洪水犹如出笼猛兽一路呼啸而去,直冲颍川。

滔滔白浪,轰鸣了数个时辰,本就风雨飘摇被大水浸泡了两月的颍川城一触即溃,闹哄哄的一群将士,拥着高景玉暂避到了土山上。而百姓们,或蹲房顶,或进箭楼,一时间,内城顿成汪洋,上头满了簸箕竹篾等杂物,悠悠荡荡的,顺水肆意漂流去了。

攻城良机,就在当下,诸将跃跃欲试,纷纷请命杀进颍川城,心里盘算的都是能取了高景玉首级,那才是大功一件呵!晏清源则不急不躁,目光在诸将脸上扫了一圈,没有下令,而是登楼船顺流而下,临近城下,召来弓箭手,对准城头射了一封封赏格下去。

上头是他的如椽大笔:

“有能生致高大将军者,重赏封侯,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斩;入城若不得高大将军,全城皆屠!”

末了,唯恐高景玉众部将不知似的,命人又围绕着颍川城头不断扯起嗓子喊话劝降。

正值巳时,太阳透毒,高景玉同部将坐在土山上半日没进一滴水,也没个遮挡,已经是口干舌燥,头昏眼花。

他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水泽漫漫,东军船舰上大纛醒目刺得眼疼,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明甲晃晃的勇士精骑,高景玉留意到他们的衣甲鲜亮,再一回首,看看自己所剩不多的三五千部曲,一张张焦渴干裂的嘴巴,被晒蔫头灰土的脸庞,一想前尘往事,悲怆难耐,知道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他面色一灰,抖了下衣袍,走到人群前头来了。

“我本身蒙国恩,当精忠报君,无奈如今力屈计穷,唯当以死谢国!”高景玉对着将士,仰天一叹,转而失声恸哭,把佩剑一抽,架在脖子上就要自刎。

都帐眼捷手快,扑倒过来,一把夺剑,一面抱住他小腿哀泣说:

“明公!你以前常训导我等,说‘捧我头出降,非但得富贵,亦完一城人’,明公说这话,是怜惜将士,怜惜百姓,可如今晏相是要活的明公,如若不能,何来完一城人!明公真的怜惜全城性命,应当先怜此身呐!”

高景玉被困多日,城中缺盐少油,眼下,浑身水肿早没了什么力气,被部将这么一抱一拦,四下的将士们,见状又纷纷跪地哀嚎劝阻,弄得他无法,佩剑被人一把夺下扔到一旁,人被搀扶着坐下了。

这边,高景玉犹豫着是否受降,对面晏清源气定神闲静候大驾,虽也被日头晒得大汗淋漓,他却始终嘴角含笑,一身重甲,持扇轻摆,一点焦躁劲儿也无。

晏岳见晏清源还这么沉得住气,他一把年纪,有些吃不消了,这几载,身子本就状况频出,尤其是被晏清源逼查田产那一段时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也整日难安。此刻,迟疑要上前谏言,晏清源忽把目光投向随军的李元之。

两人目光一碰,李云之了悟,自接了刘响的传话,一直等晏清源说那个梦,不想,他卖了几个时辰的关子,看来,眼下是到要说的时候了。

晏清源修眉一展,莞尔而视:

“我昨夜做了个梦,”说着,顿了一顿,目光悠然自众将身上一一扫过,“同诸位一道去打猎,遇到一群野猪,我搭弓引射,尽获之,独一头最大的,怎么射,也不可得,”他把目光锁在了李元之身上,“参军说当为我取,不过须臾,果然得之进献。”

众人面面相觑,暗道世子这梦果然离奇,左右这么一交流,乱糟糟说半日,也没琢磨出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斛律光默然一笑,把两只眼睛看向了李元之,李元之则一拱手,微微笑道:

“下官愿为大将军一验其梦。”

晏清源哈哈一笑,把白羽扇丢到他怀里:“切记以礼相待。”

扇子一接,李元之解下了腰间佩刀,由一旁的苍头奴捧了,换身白衣,这才辞别晏清源,乘一小舟,独自飘去了颍川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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