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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青楼乐师的那些年(49)

作者: 且墨 阅读记录

说实话,以我的心智不该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何意,也不该刨根究底,可因为是他,我便总是想更了解、更明白一点。虽然过去的那些年,我从未明白过。正是没有明白过,方教我直到昨日才了悟一些往日情分。

“那你当年为何要……”我不敢再说,怯道,“那是要杀头的。”

他默了片刻,道,“不会杀我。”他一顿,垂下眸没再看我,我见他的双拳握得很紧,挣扎许久后才哑声对我道,“因为,若有人注意到,我就可以说那是我师父教我的了……解语楼人人皆知,为《离亭宴》署名的是我师父,唯有寥寥几位主顾知道那是我写的,可那又怎样。”

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颠覆的故事。

我消化了片刻,蹙眉道,“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典故,也无人问你。你师父后来也做官去了。”

“正因为没有人问我,所以我寄信给师父,告诉他吏部尚书常来云安春风阁狎玩之事。他若要去弹《离亭宴》献艺,必然会弹我改过之后更妙一些的。”他眸色沉沉,“唯有一点我没有料到,吏部尚书竟也听不出典故,还赐他做了官。不过,他一旦去了朝堂,就危险了。”

原来他当年坐在琴房里摩挲他师父的玉佩,是在谋算这些。而非我所言,想念他的师父。我虽不知道他与他师父有何过节,但想来,这些也统统与我无关了。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将红烧肉咬进口中,吃完才总结道,“原来你当年想的竟都是这些复杂的……难怪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儿,想来,是我心智太幼稚了,只配玩些泥巴。”

“……”他抬眸看向我,异常费解,“你,听我说了之后,想到的就只有这些?”

“啊,对啊。”我也同样费解地望着他,“你没被杀头不就好了吗?”

他凝视我的眼神很烫,比我口中的红烧肉还要烫。眸光炯亮。

“你是这么想的?”他好似松了口气,唇畔漾起一丝笑,期待地看着我。

我啃着红烧肉,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低声道,“嗯。反正,你心思如何,似乎也不关我的事……”我不太明白他为何专程与我坦诚这些,但我知道,其实不关我的事。

他不算计我就好了,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看够他。

只不明白没被我看够的他为何忽然又皱起了眉,将筷子捏得很紧。

这顿饭几乎是我一个人在吃,他连嘴都没再张开一下。走出门时我很想问他一句不吃饿不饿,但一想到他不喜欢我以往总在他耳边问些废话,便不敢问了。

直到路过一处门扉老旧的偏房,我驻足凝望时,他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我不知道。

许是那深闭古门的景象,与我回忆中某段故事相合。

那扇老旧的门,一个三顾不入的人,还有无数次的转身。院前梨树飘落一地粉白,风也在为她挽留。

“陆大哥,你倒是进去呀?敏敏姐姐病了好久了,等着你去看呢。”

第36章 答案

我站在梨花树下,拉住酸秀才的衣角,不要他走。

酸秀才的衣角被我捏皱,侧缝处的针头封它不住,生生被拽开,露出春衣里薄薄的灰色棉花。我以为酸秀才的衣服会比我的更紧实一些,没想到也同我的一样不经事。

赔不起便只有略感抱歉地将他望着,“我、我给你缝一缝罢……”虽然我不会女红,但好歹聪明地晓得针线该怎么手起刀落地用。

酸秀才始终皱着的眉没有舒展,轻轻对我摇了摇头。却望着那梨树后深闭的门。我知道,他应当不是不想进去。

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哄他进门。这几日接连暴雨,门前的梨花盛开过后就要凋零了。

“敏敏姐姐!陆大哥来啦!专程来看你啦!”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春燕,猛地拽住酸秀才,朝门内大吼大叫,转头又对面露窘迫的酸秀才道,“陆大哥快进去罢,别让敏敏姐姐以为我骗她呢!”

他可真是个人才。聪明极了。我仰望着小春燕,对他的行为予以肯定。

酸秀才的脸上红白一阵,瞧着小春燕的眼神颇为怨怼,“你……”

我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劝道,“陆大哥,敏敏姐姐都病了一个月了,每天都要问我你怎么没去看她。她很挂念你的。挂念着要送你鸡蛋。”

酸秀才冷不防被我逗笑,脸上窘迫之色少了些许,进而敛起笑意,沉吟许久,“可是我……什么都没带,就这么空手……”

小春燕打断他,催促道,“哎呀陆大哥你什么都不用带,多和敏敏姐姐说几句话,兴许明天病就好了。”

是这么个理。就好比我每次饿的时候多想一想景弦,饿都不饿了。好罢,我开玩笑的,饿还是会,不过都能忍受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敏敏姐姐的娘亲仍坐在床边絮絮地与她说道金岭那户人家多么多么好。

她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帐顶,目光呆滞,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回应。面色苍白,灵魂也像渐次苍白。

挂在墙上的画像被风吹起一角,惹我去看,看那墨色的敏敏也渐次苍白,不再鲜妍。

那时候我会分不清,敏敏姐姐等着酸秀才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执念。后来我分清的时候,也已离开景弦许多年。是因为爱。

敏敏姐姐的娘很讨厌酸秀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穷酸。其实我觉得酸秀才比起我来过得还算可以,但她娘亲好似没有太讨厌我。

只是看到我和小春燕的时候会磕碜两句,“咱们家改去开善堂罢了。”

还好,令我心里平衡的是,她看到酸秀才的时候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鼻孔朝天,翻了个白眼后又推了他一把,险些要将他踹出去。

敏敏姐姐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拦截她娘亲行动的。

我赶忙跑过去要扶起敏敏姐姐,小春燕拽了我一把。唉,我就差那么一步,总之没能扶住她。我很遗憾。

眼睁睁瞧着她跌在酸秀才身旁。酸秀才将她接住了,她就半坐在他脚边,浑身的力量都承于他那一双手。

她咬紧干裂的唇,拉紧他衣角的手愈渐颤抖。从前敏敏姐姐教我背“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我总爱背成“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欲语泪先流。”

她欲语泪先流之后,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她哽咽着,咬牙切齿:“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声音像炸得焦糊的饼子,嗞嗞咧咧地。不再像婉转的黄莺,是只飞不动的乌鸦。

许是看不惯敏敏姐姐这般气若游丝的模样,酸秀才眼角也变得猩红。大概这样大家都哭一哭的话,敏敏姐姐这个哭得最惨的心里就会平衡许多。

“你好好喝药,好好养病……”酸秀才的声音连飞不动的乌鸦都不如,“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他这算什么探病,说的又是些什么劳什子。

我就快要听不下去,小春燕却说,当一个人太想说,想说的太多,又怕太多想说的会错,便不知从何说起了。只好胡言乱语。

我似懂非懂,不敢轻易去打扰,但我害怕酸秀才这么荒废时间下去能将吃饭睡觉打豆豆数个齐全。好好这样,好好那样,什么时候才会停?

“敏敏,你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好好地过日子。”他说停了。我瞧见他喉结滑动,像是在咽一颗难吞难吐的煤球。

敏敏姐姐浑身发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就像是吸了一口煤球,那口气提不上来。我很讨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煤球,让人难受。

她的脸没有血色,一丝都没有。脆弱地随意使点力就能被摧折。我看着很心疼。我明白,那是因为一腔热血都倒回了心里,供养着那颗勃勃跳动的心。

其实还好。你看,她还好。她抚摸着酸秀才的鬓角,又去抚摸他的衣角,温柔地说,“你的衣裳破了,我给你补补吧……补一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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