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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贼先擒凰(59)+番外

作者: 竹子姑娘 阅读记录

藉这片刻闲暇,薛月月低头往下望去,方才绊住自己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四师妹生前从不离身的脚铃。她想起昔日练功时,一招一式,总能听见那细微的铃动声。

她曾经想给四师妹取下来过,切磋比试之间,最忌讳之事,便是将破绽暴露于他人眼前,可谓是危险而多余。四师妹却说:“大师姐,你别拿走这个,这是我阿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她生前亲手给我戴上的。我会好好练剑,让我的剑,比别人的耳力更快!”

只稍这么几句话,她从此便打消了取下的念头,只请求周长老更严厉地督促她练功,是以,在周长老的压迫之下,无论是步法还是剑法,四师妹都是月啼宫小辈中名列前茅之人,出剑快如闪电,收剑迅如疾雷。

然而,四师妹在围剿的第二日,因为不想让她们分心而隐瞒重伤之事,就那么死在了前线。

……

为首的白衣少女灵动蹁跹,姿容绰约,领着一匹人马封住了她们的去路。细瞧那张绝世容颜,眉眼仍是她熟悉的模样,骨子里却换了一个人:“薛宫主,带上这么多人,要往哪儿去呀?”

施媛媛身后身穿苍绿蝎纹锦衣的中年男子,尖嘴猴腮,看起来极难对付,正是当今武林盟主章成济。另一位青年男子浓眉大眼,丰神俊朗,着正紫云纹袍,眼神阴冷,身量高大如泰山般沉重,应是圆融阁少主云燮无误。

好一副欺世盗名的佳人模样,竟与他们狼狈为奸。

见她们越是憔悴,章成济越是高兴,挂上那张仁义面孔,又长叹一声,道:“想当年,薛家血海棠为无数少侠所追捧,千面花女花月容亦是靠着独门绝技,在江湖颇享盛名。怎会如此想不开,将自己逼上绝路呢?”

薛棠冷笑一声,抬手止住了一众弟子,剑尖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正眼也没瞧一眼章成济,直冲云燮嘲讽:“怎么,云家也要与朝廷连成一气不说,可须弥坞,又是什么玩意儿?”

第五十二章 入水潜逃

被一声“什么玩意儿”激得面红耳赤,章成济阴寒着一张脸,恨声道:“月啼宫为祸民间,作恶多端,如今遭此报应,大快人心!须弥坞也好,圆融阁也好,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连夜作战,花月容为护住低阶弟子,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章成济这番话,说得富丽堂皇,背后却尽是肮脏勾当,激起她年少残余的一点意气:“哈!好一个为祸民间,好一个作恶多端!大快人心?月啼宫长驻承宁已逾百年,护承宁平民无数,到头来,便换了这么个报应?”

云燮冷笑一声,挥了一鞭,扬起灰尘无数。在场无人不识他手中玄色长鞭,那是兵器榜排行第五的神兵利器“敬神”。哪怕是落入普通人手中,一鞭亦定能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与他手中兵器之名完全不同,他本人行事狠戾,作风偏激,向来不敬天地鬼神。

此举显然并非出于无意,云燮稍作怒容,那双深遽狭眸直盯得人心神不宁:“章盟主何须与她多费唇舌?丧家之犬,不过尔尔。孙宝公然盗窃邪功,出逃在外,说不定正是为薛家人所收留。薛家之人,只管杀无赦便是了。”

忽闻一声轻笑,纱影朦胧,身着白衣的绝色天仙走上前去,眼神越过薛棠,定在她身后的薛月月之上,声如冷冷瓷音:“薛月月,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愿降?”

不待薛月月回答,薛棠已狠狠蹙眉,抢先斩钉截铁答道:“你休想!我早说过,胡姬所出,你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战便战罢,薛家绝不称降!”听到这一句,施媛媛神色一凝,情绪转为不悦。

胡姬所出四字,足以否定她所有努力。这些年来,她建功无数,疏洪讯,发粮仓,济万民,最终却都抵不过这四个字。施媛媛红了眼眶,心道,是啊,她果然,一辈子都比不上她的好皇姐。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好,好得很!既然如此,本宫就让你们黄泉共聚!”

终是怒极反笑,施媛媛拂袖离去,徒留满场厮杀。风起云涌,她身侧拥护者无数,却只身一人,独伫亭台,冷眼看这繁华城池,化作屡屡白骨。曾经说过要护她一辈子的人,为了家训名誉,弃她于不顾。

有什么好哭的?那是薛月月活该,她不信她了,不护她了,一诺千金是她,出尔反尔也是她!施媛媛不禁自嘲一番,心道:“尝遍世间冷暖,我却因她三言两语,便信什么人间正道,真情之交?徒惹笑话!到头来,能为我所用,永不背叛者,还不比手中权力来得实际?

薛月月该死,该死!那是她自找的!

虽强迫自己如此作想,清冷月华之下,她却泪流满面,那双瑰宝般的紫眸盈满泪光,怔怔地流泪,两行清泪不听使唤似的滚滚而下。施媛媛压下泣声,望向几乎要被战火毁灭的月啼宫,低声喃喃道:“阿月,阿月。”

“你可知,我心悦你。”

“看吧,阿娘早说过,人心信不得。你说你会护我一辈子,可是呢?施羡鱼不信我,你也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只因我是胡人所出。皇位,我如何当不得?”

……

薛棠亦是强弩之末。

倒下的弟子越来越多,她们距离护城河则越来越近,水流急涌,此时风雨狂起,雷暴大作,豆大雨水纷纷砸在众人身上,砸得正疼,恰好洗去了满身血污。

雨幕之中,出现了一道不该来的身影。借着一丝月光,一叶轻舟之上,映出少年窄瘦腰身,他身着玄色劲装,浑身湿漉漉,连头发丝都在不断淌着水,可知是渡河而来。这笑相少年,赫然是传闻中因“偷盗邪功”逃亡在外的孙宝。

孙宝抹了一把脸,拼命朝她们招手,又生怕引来敌方注意,不断四周环顾。薛棠眼尖手快,拉着薛月月迅速退至护城河边。云燮本缠着薛月月交手,见此哪肯轻易放手,正欲追上,却又被花月容拉缓攻势。

噗通一声,薛月月只觉背后受力,便被推入冰冷河水当中。河流颇急,她连忙扑腾了几下,想要重新爬上岸,却被孙宝一把拉住,转眼已被拉上小舟。一弯云遮明月之下,薛棠衣袂翻飞,冷丽面容半明半昧,沾了雨的乌发遮去半边脸,显得有些狼狈。

纵然如此,她仍是一身傲骨,从不愿折辱风骨。孙宝眼眶一热,这些年来,薛棠明着嫌弃他,多有冷嘲热讽,背地里却多有照拂。如今月啼宫既遭此祸,与他脱不了关系。

薛棠担心花月容拖不了太久,厉色直斥道:“孙宝!要不是你,月啼宫怎会被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围剿?你跟你娘一样,总是这样不听劝说!”孙宝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邪功非他所盗,但须弥坞与圆融阁能光明正大攻入承宁,责任在他身上,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脸上晶莹水珠混合着血污,早已分不清是血,是雨,还是泪。薛月月挣扎着推开孙宝,无措地看着薛棠,哑声喊道:“母亲,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留下来!”她明知道,薛棠绝不会逃,所以,她要陪着她,留下来。

世间绝无让至亲孤军奋战的道理。

听她这时还要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薛棠恶狠狠地皱下眉头,却再也说不出狠心的话来,这大概是她一辈子当中,说过最为柔情万千的一句话:“……阿月,活下去,我不怪你。”满腔悲愤,最终化作无奈。

孙宝被废了经脉,大伤方愈,又奔波许久,若非生死关头,绝生不出这般力气来。然而,薛月月亦是筋疲力尽,纵有两位长辈连手护她,身上终归是有伤,真气几乎耗尽,此刻也没比孙宝好上多少。

“阿娘──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拖不了多久了。

“薛月月,你给我闭嘴。孙宝,你听好了,往水流下去,带她离开承宁。护好她,藏身在天河,别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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