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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梦(50)

作者: 月静山空 阅读记录

“不必了,姐姐,戎相待你情真意切,你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他又不计较你出身,你二人实为良配。大将军待我虽情深如海,可我已是一嫁再嫁之人,且已与人有孕,实在不宜再玷污大将军的门户,且将军一门忠烈为世人景仰,我不愿使他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可妹妹你自己怎么办?你总是为他人着想,你可想过你以后该如何度日?你预备此后便一生与这凉薄之人貌合神离么?”

“不,我已另有决断,姐姐请放心允婚。姐姐终得有情郎,妹妹深为姐姐高兴,可姐姐此去你我姐妹以后恐难以相见。”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可记得你离乡入京时你我姐妹也以为从此天各一方,可后来不是又相逢了么?如今虽又要别离,可只要你我姐妹齐心,大靖与干辎将来必定能长久和睦,两国自然少不了往来,届时你我姐妹何愁无日相见?”

“也是,还是姐姐想得长久。”

“刚才你说已另有决断,此决断可会伤及你自己?”

“不会,姐姐放心好了,这些年我虽不敢妄言历尽了人世沧桑,可也已看透了悲欢无常,心境也渐趋通达,不会做出伤己之事的,更何况,我还想与姐姐再相伴百年,岂会不爱惜自己?姐姐大可放心。”

悦兮这才放下心来,二人叙话至傍晚,直到周思齐回到不渝宫二人才依依惜别。

沈珍珠将悦兮送至皇宫大门口,看着那相知之人坐上马车渐渐远去才回身准备回宫,周思齐提醒她上轿,她却摇摇头执意步行,周思齐便嘱內侍们自行散去,与她一前一后在月色中步行回不渝宫。周思齐行至一处竹柏林,见竹影清幽,柏影憧憧,便兴至而吟道:“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他故意停下,却没听见有人回应,便转过身去查看,这才发现身体日渐笨重的沈珍珠已被他远远地甩下,此刻正靠在花园入口的拱门上休息,他于是赶紧回去扶住她,她却将他推开了,请他将轿子唤来,二人便分乘两顶轿子回宫,回去后依旧分榻而眠。

转眼便是年底,戎羌果真如悦兮所说与大靖朝进一步议和通商,同时亲派重臣为使,求娶义姬悦兮和亲,朝廷立时便应允了,并加封悦兮为嘉义郡主,开春后便出塞和亲。正在这时,车骑将军薛策请旨亲自为郡主送亲。虽然和亲史上一直有朝廷送亲至番邦之地,待和亲之人适应当地的生活后再回国的传统,可送亲之人向来是那和亲之人的父兄或叔侄,以二品将军送亲至番邦之事历来并无先例,薛策位高权重,众臣们以两江防务要紧为由纷纷反驳薛策的请旨,周思齐斟酌再三之后也拒绝了他的请求,只允许他回京之后以兄长之礼为悦兮送嫁至京都城门。

三月,朝廷为嘉义郡主送嫁,干辎以迎娶公主之礼相迎,十里红妆,树木皆披挂彩绸,送嫁的官道皆洒满鲜花和喜字,典礼的空前隆重引得京中万人空巷,无论是官员们还是百姓们皆以目睹这一盛况而感到欣慰。同时,两国久战不息,如今和平就在眼前,众人皆对郡主和亲以及干辎求娶一事引为美谈。悦兮这么多年的义举已使她深得国人敬爱,戎羌消弭两国长久纷争,即将为干辎国带来丰富贸易所得的计划也在干辎国内得到了一致的赞扬,人人皆言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城楼之上,沈珍珠看着盛装的悦兮在众人的簇拥中渐渐远去,不觉泪湿了双眼,正在她准备回宫之时,突然人群中一骑黑骏飞驰而出,如箭一般朝送亲的队伍奔去。

第四十八章 此情可待

“车骑将军!”

“是少将军!”

“少将军!”

人群中有官员认出了那人正是薛策,周思齐与沈珍珠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二人停下了正要离去的脚步,专注地看着薛策疾驰而去的方向,心中忐忑不已,两国和平在此一举,若薛策此时做出鲁莽之举,恐怕两国再无安宁之日!

只见薛策赶到悦兮的花轿旁之后截停了送亲的轿夫们,然后下马一跃上轿,似乎要对轿中之人说些什么,众人的心顿时便提到了嗓子眼!而干辎国的护卫们也已及时拔出了佩剑,将他层层团团围住了,情势危急非常!双方就这么剑拔弩张地足足僵持了一刻,终于,薛策似乎得到了轿中之人的某句话,转头愤而离去,送亲的队伍于是继续前行,浩浩荡荡地慢慢消失于城外。

晚上,周思齐与百官列席参加庆典,沈珍珠在宴饮开始后不久即悄悄离席,在一处游廊处拿出悦兮临别时赠与她的一本箫谱,她翻看过后即遣采薇回不渝宫将寝殿中的那柄紫竹箫取来,采薇离去后不久沈珍珠觉察到有人走近,便说道:“臣妾无碍,这便回席。”但她转过身看见的却是执壶而饮的薛策,令她惊讶的不仅是他竟会来找她,还有号称千杯不醉的他竟会有大醉如此的时候。

“女人真是薄情啊,陛下与你分别仅一年你即另嫁我兄长,与我兄长成婚后被陛下留在了宫中,又是不到一年即已背叛了我兄长怀上了陛下的龙种,一年,同样是一年,我离京仅一年她竟与别人婚约都已定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告诉我,薄情如你们,女人的情意是不是都只能坚持一年?告诉我!”

“是,我们最是薄情,你二人可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却必须为你们守节,哪怕人老珠黄,美人迟暮,就因为我们出身卑贱,而你们身份尊贵,是么?”

“哈哈,青楼女子何言守节?你先嫁我兄长,玷辱我薛氏,又嫁陛下,令陛下圣明有损,她呢?竟攀附敌国丞相!”

“够了!薛策,你以为姐姐为何弃你而去?我之前尚对你有些许同情,此刻却深为姐姐明智之举感到庆幸!”

“你!你倒是告诉我她为何这么狠心弃我而去?”

“你以为她是攀附敌国丞相,奔着荣华富贵而去的?可她所求之物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以落梅阁的盛名,她早已积攒下万贯家财,富贵于她而言有何难处?可她却散尽千金救济贫民,抚恤军士,如今更是自愿和亲,你以为她为的只是义姬和郡主的虚名么?她早些年便钟情于你,你以为她看中的是薛氏的门第么?她感念的乃是你的救命之恩。如今,她另嫁他人,你以为使她断情的是你离京一载这件事么?根本不是!她从九年前便等着你的一句承诺至今,使她决然断情的并不是长久的分离,而是你对她的不屑一顾!你以为凭你世家子弟的身份她便应该一辈子企盼着做你的红颜知己,也许待你娶妻之后求得一个外室的名分?你以为她出身青楼便不值得你郑重相待?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那我问你,她若同我嫂子一样是丞相之女,你可敢耽误她至今?你可会早早地便已娶她为妻?归根到底,使她对你断情的乃是你那愚蠢而毫无意义的门第之见与自负!”

薛策被沈珍珠的慷慨陈词问得呆愣在地,过了许久,终于痛哭出声,悲戚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得知她和亲的事情就知道自己错了,我跪在轿前求她,我许诺只要她肯跟我下轿,我即刻便向陛下请旨娶她为妻,不会再管门第之见,也不会再畏惧父亲的指责,可为何她还要离去?是否她早就已经移情?或者对我根本没有深情?”

“姐姐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么?她等了你九年,这九年里你干嘛去了?她遇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十六岁了,大靖朝女子十三四岁便要出嫁,十六七岁已是大姑娘,她的青春已至末期,可她依然继续等了你九年,从少女等到如今,你以为你有何资格令她再等下去?你道她无情,呵呵,那你对你自己这个荒废她九年青春的人又作何评价?”

薛策回首二人多年之事,终于提着酒壶颓然而去,边走边反复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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