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38)

刚出了病房门，就碰见了那群在走廊谈笑的小护士，那群小护士在见了他之后纷纷掩着嘴笑了起来，或许是自己太狼狈了吧？周慕真也只好回敬她们一个微笑。

在走廊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周慕真既没等到顾湛回来，也没得到什么乐趣。这一层几乎没什么病人，当然除了他隔壁那间。他偷偷在门口瞟了一眼，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是近视，所以也看不太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人，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脸上还带着氧气罩。

哎，算了，反正也是不认识的人，自己瞎凑什么热闹呢？

就在这时，周慕真终于看到了楼梯口顾湛气喘吁吁的模样，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顾湛？”他走了过去，用自己那两只还可以活动的手指勾过了顾湛手中领着的包装袋，“这是给我带的吗？谢谢。”

还没等顾湛反应过来，他就自顾自地走向了自己的病房。然后他便听到后面紧跟上来的脚步声，对方显然对自己使用了这两根手指感到不满意。

回了房间，周慕真将包装袋在床上暂放了一下，然后吃力地想要抬起病床上自带的餐桌，不过这似乎对他来说难度要高于领袋子了。幸好顾湛来了，帮着忙把桌子给立好。正当周慕真打算把包装袋再放上桌子的时候，顾湛赶在他之前拿过了袋子。

“我来，你只管吃就好。”说着，顾湛便忙着拆盒子。

周慕真呆呆地看向顾湛，就在刚才手指相触的那一瞬间，仿佛是电流穿过手指直击大脑。为什么？那是一种想要与他十指相握的冲动，想要将那只手紧握在手的欲望。他直盯着顾湛，甚至身体深处开始告诉他，你应该去给他一个拥抱。

顾湛到底是自己的谁？

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周老师？

“喂我吧？”突然，他将眼睛转向桌面上的奶油蛋糕，“我……不太好用手。”

第70章 第 70 章

曾经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像从来都是自己才是被照顾的对象。

叉子伸入松软的奶油，轻而易举地将一些带走。等待着它的是一个温暖湿润的口腔，它会把它融化，会把它送往更深入的地方。

“好吃吗？”顾湛已经在周慕真的脸上看到了答案。那是久违的、放松的神情。自从那天周慕真在餐厅逃跑后，好像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了。没有猜忌，没有烽火与硝烟。剩下的只是属于彼此的，均匀的呼吸。

顾湛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他自私地希望周老师可以再也不要回想起来那些糟糕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慢慢培养只属于周老师与他之间的感情。

鬼使神差的，顾湛突然凑近了周慕真的脸。周慕真此时没有戴眼镜，去掉眼睛的特效加持，平时看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周慕真此时变得柔和可爱极了。他身上的酒精味早已挥发，所剩下的全是周慕真原本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像极了奶油蛋糕。

顾湛的目的地是周慕真的唇边，那里有一朵不小心残留在那儿奶油，他轻轻为周慕真舔去。他原本是不太爱吃过于甜的东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奶油蛋糕也变得相当美味。

也许是因为周慕真吧。

一旦开始靠近，似乎就无法停止了。顾湛并没有远离周慕真，也不管不顾周慕真诧异的目光。他小心地啃咬着那对好不容易恢复了血色的嘴唇，那上面有不少因干燥而起的皮，顾湛一点一点为周慕真舔平，他可不想将那些皮剥下来，那样他的周老师会很痛的。

他舍不得。

终于像是将唇瓣都舔遍，顾湛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周慕真。他看见周慕真的眼里续了不少泪水，但是那些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却一直只是在他的眼里打转而已。

“你到底是谁？”周慕真声音颤抖着问，“为什么你亲我，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这肯定很重要……”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可是我却忘了……”

顾湛放下手中的叉子，只是将自己的一条腿跪在周慕真坐着的身侧，然后，他伸出双手将周慕真的头按入了自己怀中。

“我是一个爱着你的人。”顾湛说道，“无论何时，我的怀抱都将为你敞开。不论你想要对这个怀抱做什么，哭泣也好，大笑也好，就算是用利刃刺入，用子弹射穿，它都对你打开，它也只对你打开。”

蓄谋已久的泪水终于肯浸湿顾湛的衣衫。

这一瞬间，顾湛感觉自己能够陪伴在周慕真身边真的太好了。他不会向任何人展现他脆弱的一面，只有自己才能见到最真实的周慕真，不带任何面具，不吝啬一分表情，就像被可以被层层剥开的笋那样，他所见的正是其中最柔嫩的部分。

至于张雨士之辈，自有正义去惩罚他。顾湛不想去报复，不想让仇恨让他错失眼前的美好，他只想像这样，享受与周慕真在一起的时光。

第71章 第 71 章

就算是在海中触礁的小船，也终究会有残骸在某座孤岛搁浅。可是时间慢慢推移，周慕真也没有回忆起来一丝有关过去的记忆。他的记忆仿佛是小船被暗礁打散的木块，在海中沉浮，想要寻找就如大海捞针，时间再一久，就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如今周慕真的脑海全被与顾湛在一起的回忆填满了。顾湛了解他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镜像的他的一样。自己的过去被保管在他那儿，密不透风。

顾湛从来不主动说过去的事情，只有周慕真偶尔问起，他才会告诉他一些。周慕真不知道这其中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潜意识让他信任顾湛，便也没多做怀疑。

眼瞧着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慕真早已拆掉了厚重的石膏，进入了复健的阶段。右手的手肘倒是没什么问题，左手手指的问题比较严重，也许是骨头里系了钢丝的关系，手指的柔韧度相当低，想要自然弯曲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弹琴了。

还不能出院的时候，顾湛给周慕真买了一个手卷琴，每次到了复健时间，就会让周慕真带着手卷琴去复健室——因为病房要求保持安静，所以在病房内没法弹琴。所以在病房的时候，当顾湛去上学，而自己又没事做的时候，他会拿手指在饭桌上敲击以模拟弹钢琴的感觉。或许身体所记住的琴谱就是搁浅在岸边的小船残骸，所以周慕真总是能拿那个简陋的手卷琴弹出些什么来。

小护士们还是喜欢在别人的病房门口说笑，三个月来他每天都能得知隔壁那位可怜病人的消息，不过可惜的是，到现在对方也没有苏醒过来。怕是到自己出院的时候，他也不会醒过来吧？说起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只不过是丢了一些回忆而已。

这天正值午后，冬天早已在周慕真待在医院的三个月里悄然逝去，春意正从那些妄图从土地中钻出头的小草们身上渐渐苏醒。周慕真打算出去逛逛，散散步，反正顾湛不在的时候自己也闲着没事干。更何况，顾湛把自己的眼镜带来了，现在他的世界可清晰了。

这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散步而已。但是他刚踏出自己的病房门，就被猛烈的冲撞给撞倒在一边。幸好有墙壁，不然真得再骨折一次。心里正嘀咕着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在走廊上乱跑，那个撞了他的人三两下回头捏住了他的肩膀。

“周慕真！”

眼前的人准确无误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周慕真却不认识他。对方意味不明的举动，让他有些烦躁地将对方推开。这时，他看到对方手背上正淌着血，周慕真猜测对方是把自己的输液管给拔了。

“你在流血。”周慕真指了指对方的手，“最好还是回去吧？”

“走！我们一起走！”那人似乎并不在乎手背上的这些血，直接抓住周慕真的手想往楼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