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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20)

作者: 七月闻蝉 阅读记录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开口哑声问道:“阁下姓名,所来何事?”

那人闻言展颜一笑,颇为为恭敬地拱手作揖,温声笑道:“在下姓姜,名为流苏。”

“姜流苏。”

姜酒并不太记得这个人,不过是同姓,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想自己的亲戚里有没有这号人物。姜秀才是个穷秀才,但看着青年穿着与气度,想来只有八竿子才能堪堪打在一块。

青年鸦羽般柔软细密的眼睫微微一扇,茶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的样子,相隔十年,她的变化不仅是从外貌身形上。姜酒披了一件湖绿色渐变的长衫,穿着雨过天青色的深衣,静静等着这个青年接下来说的话,淡色的唇瓣一抿,半阖着的眼开始眯着,同没睡醒一般。

了解她的人或许能猜到,姜酒这是没兴趣了。对着这样一个擅闯民宅的人,若不是见他有个好相貌,她此刻怕是要赶人了。广平王身边的账房就数她最出名,其中,以脾气不好更为著名。

“你记得此物吗?”姜流苏道,他手心是个荷包,洗的掉色,里面鼓鼓的装了东西。

姜酒咧嘴,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贴身的东西她是认得的,何况这个东西呢,十年前她把这个丢在了乞丐睡得稻草垛上,往事都被这个荷包一把勾了出来。

“姜流苏,我知道了,来还钱吗?”姜酒道,十两买个乞丐的事想起来其实有几分好笑,她十三岁的时候干过这样一件有趣的事,也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一时冲动做出来的。

“你十两银子买了我,我如今找到了十两买我的人,不可?”姜流苏笑起来露出一只尖尖的虎牙,约莫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一只手把荷包晃晃,像个捡到宝的邻家弟弟。

姜酒把系绳系上,随手绑着头发,仿佛没听见似的,摇摇头淡声道:“我当时失约了,十两补偿你,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你亦不必耿耿于怀,你是个自由的人,不必就此跟着我,我是个很穷的账房。”

言外之意便是,她想让他快点滚。

二十三岁的姜酒带着一个小她几岁的男人,别人看在眼里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何况这样的人物,她难不成还能让他烧水洗衣做饭?当着佛都怕供不起。

“为何?”姜流苏道。

“年轻人不要去钻牛角尖了,有损名声可懂?”姜酒不愿再多说,随便找了个借口。

姜流苏收了笑,在她看不见时猛然扑过去。

被后面的年轻人一撞,她飘飘的身子顿时被压下来,姜流苏有几分人性,带着她在落地前滚了一圈,她摔在这人身上,鼻尖撞的一疼。

“你……”她被姜流苏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摸不清头脑,手撑着他的胸膛正待爬起来,谁知他摁着腰上的软肉一捏,她啪嗒又撞到他的胸前,鼻尖发红,姜酒脾气开始躁动。

院子里的木门吱吖仿若要断气了,外面人哼着调子把一脚踹开。

熟悉的套路再次上演,姜酒又一次顿悟了这些年轻人的把戏,昨日被阿祁拉着上演了勾引贵公子的戏,今天她又着了套,委实说她有些疯。

“满意了?”她就着让人遐想的姿势道。

“高兴。”姜流苏换了个词,他垂着眸子,眼里有微光,近距离看姜酒才发现,他长得有几分的女气,眼尾上挑,模样有些许熟悉。

“我高兴,我可以住过来。”姜流苏补道。

姜酒:……

她一回头,一众难以置信的目光。路过的邻居,来讨账本的下仆,以及拿着鸟笼子的郎大公子。

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郎大公子摸着下巴,好半晌才问道:“这便是你常说的,日后会来找你的弟弟吗?”

姜酒曾见和郎大公子说过阿祁,酒央那日阿祁放过狠话,如果姜酒敢走,他日后有权有势,定要把她往死里折磨,生理上加心理上。

昨日见过了阿祁,她忘了同郎大公子说,今日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是。”姜流苏先道,他亮出十两银子,宝贝似地蹭了蹭姜酒然后道,“我是她买下的男人。”

“这孩子真会说话。”郎大公子接道,听口气,八成是看热闹的,剩下两层则是同情。他不信。

姜酒气的一叹,人多的场合他松了手,两个人站起来。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姜酒把他推得远一些,解释道:“假的,我从前行善,并不曾买下他。”

姜流苏幽幽瞧着姜酒,他身量高了姜酒很多,这般像个委屈的小媳妇,被推了几步又如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这样子委实无法用语言形容,场面一时安安静静。

姜酒咳了几声,无奈道:“我和他谈不通,同诸位又谈不清楚,该做事的还是做事罢。”

看出姜酒的窘迫,郎大公子便摆了摆手:“都散掉。”

他看着那青年,玩味一笑,指着姜酒道:“你若喜欢这类的男人,我倒是有很多,看在你为我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十两银子都不必,我且免费送你,听话又灵巧。”

姜酒敛眉,郎大公子不多言先摇摇扇子,看了眼姜流苏,才拖着调子道:“原先第一眼,我倒以为是你妹妹。”

郎大公子爱损人,转身不留,姜酒打量着姜流苏此时此刻的神情,说他像个女人,他反而粉色的舌尖微微舔着唇,冲姜酒一笑。

“姐姐。”

姜酒一震,好一会道:“以后不许喊我姐姐,你从哪里来,打着什么主意我不想知道,你若在这宅子住下来,我不反对,只是小心一点。”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从小到大,只有阿祁这么喊,他方才的神态,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

一天还没过去,她干事时遇上不少意味深长的眼神。

日头落山,她在自己的小柴门前徘徊,腰间有一串钥匙,犹豫着她去了隔壁。

这一条她有很多宅子。

夜深人静之时她摊开了纸,幼年少年无人教她画画,姜酒画出来的东西抽的不忍直视,但可以勉强看得出那是一只小白鹿。

梦白鹿,主有财运。

姜酒写着这几个字时很是怀疑。她似乎还破财了,隔壁住着姜流苏,她看不出自己这是有财运的样子。

点了三四盏灯的屋子明亮,她把帘子放下来,屋子里安安静静,像是一个小棺材。姜酒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仿佛这样才是绝对的安全。现在她都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样,有一次阿葱忍不住抱怨,姜酒这样人又怪又无趣。

她瞪了阿葱,内地里姜酒是很正常不过,每月会定期听听戏,定期捧一个戏子,她还会去写话本子,写上所有二三十年前已经近期流行的俗套剧情。

春夜慢慢在变暖,角落里已经有小虫子窸窸窣窣的叫声。她笔下的小白鹿肥肥胖胖,不曾有轻灵的身姿,好半天她才把做的梦画好。

梦反应了人的意识。

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一间幼年姜秀才掏光积蓄建的小房子,上面一只鹿,下着大雪,四周白茫茫一片。

她也没学过什么解梦,这般干想姜酒嚼着糕喝水,脑海里浮现出了姜流苏的样子,那张脸确实生的不错,从前她没见过,只破庙里一次,现在见了居然有熟悉感,人的记忆难不成这么厉害吗?

一碗茶水见底,她去了趟茅厕,夜里天上没有星子,乌漆墨黑,云把月遮着,姜酒打着灯笼出来,先照到一段织锦的袍子,上面的竹纹,她一愣,慢慢视线上移。

风一吹,她的灯笼灭了,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姜酒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莫非是见了鬼,但这只鬼掐着她脸,身上明明有温度,几下制止住她的动作,能够未卜先知似的,万分熟悉她。

今夜凉爽,她穿着单衣出外事实证明是个错误的行为,姜酒想她日后也不会穿的这般少了。一则冷,二则扒掉了就更冷。

那只大手伸到了她的领子里,炙热的温度激的她裸在外面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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