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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32)

作者: 七月闻蝉 阅读记录

屋里燃了安神香,他小心翼翼把人放下,给自己斟茶。姜流苏的黑靴上都是泥,在坟地忙活大半夜,眉眼间暗含疲意。食指和中指捏着杯沿,大口喝下茶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尸体被他用外衫罩着,这般在江师爷的视线下掀开,瞧着他淡漠的神情,有时候姜流苏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男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她被郎秀打扮的很好,五官都被细细描画过,衣衫都是最精贵的衣料纹饰。江师爷看了许久,伸手摸上去,皮肤僵硬冰凉。

“很好。”他淡笑道,收了手对姜流苏说,“我替你除掉祁家,你帮我把人带来。你叔叔与姐姐已然自尽,现今只陆平生一人较为棘手,他为太子太傅,你是见过他的,不过与祁安之相比较,他更倾向于那个假侄儿。祁小公子也为他请封爵位,你一无所有。”

姜流苏如何不知这老狐狸想使唤他?江若谷表面是正人君子,内地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小人。他意味不明一笑,问道:“可还有事?”

江若谷摇摇头,盯着那盏灯,好半晌雨声渐小,落在屋外的芭蕉竹叶上,细细绵绵。

姜流苏见他如此心想他八成又是在盘算什么,耐心等着。

“你把她带走,到青阳,过一段时间我来找你。”江若谷轻声道,手指拂过她的鬓角,眼里终于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姜流苏微诧,问道:“为何?”

他以为,一个男人若是得到一个肖想很久的女人,必然会先拥有一阵,等厌烦了再将其丢弃,江若谷这般倒是叫他很好奇。

江若谷笑着对他道:“没有为何,这世间捉摸不透的多了去,我若告诉你,你就是个死人了。”

那双剪水眸子里含着一片凉意,如初春的湖上薄冰。

姜流苏相信他干得出来,丧心病狂的江若谷连杀妻都做得出来。

*

江夫人梅久是白日暴毙,当时日头很大,江府的下仆出来挂白绫惹得很多人八卦,都纷纷猜测这是江若谷沉不住那波刺客的袭击死了。

谁知是那个年轻貌美的江夫人呢?

江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管家抱着小眼睛哭的通红。

而江若谷还躺在医馆,一身伤,装的昏迷的不省人事,好多事都与他没有干系,他只是冷眼旁观。姜流苏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爱梅久,至于那个孩子,想来不久也就会身亡,他这样吝啬又狠毒的男人,活的长久都是一种奢望。

*

姜流苏颔首:“好。”

此后江师爷再也不理他了,这样子反倒叫姜流苏安心一些。老狐狸似的江若谷总爱笑,而他一笑总让姜流苏心里发颤,那笑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能下一秒就要来算计你,又或许苦的叫人心酸,外人永远猜不透他究竟是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他陪着江若谷听了一夜的雨。

第二日天气放晴,早有马车候在街角,上一次的医师揉碎了草药给江若谷敷上。

“怎么,不舍得?”医师调笑道。

江师爷冷眼望着他,扯了扯嘴角,细碎的日光从窗前的叶缝中漏下些许。他伸手摸着窗棂,小山雀叽叽喳喳停在他手背上。

“没有,只是想知道,我回去之后她是否还记得我。”

江师爷在水中吻她之时渡了一丸清秋药粒到她口中,那药虽可致人假死,但副作用谁也说不清楚,严重的便是失忆,轻一点的则是体弱,是药三分毒。

医师一叹,道:“你纠结这个倒不如去纠结如何对付郎大公子。”

江若谷一笑,眸子里落得那点璀璨碎光慢慢沉到幽深的眼底。

*

姜酒被姜流苏带走的第三日,一向乖巧懂事的太子造反了。

四队人马从四面入城,那正好是个阴沉沉的雨天,街上连狗都看不见,铁骑轻易冲进城内,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仿佛早已得了消息。

精兵三千,外有步兵两万,其中特意的有一千精兵围住了广平王府。

“皇上都重病至此,太子当真就忍耐不住了?!”郎秀的幕僚愤道。

郎秀不苟言笑,坐在花厅当中,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他府内其实并未乱阵脚。只不过外面的铁蹄声确实很扰人,他靠着椅背,似乎在等着什么。

“有人在太子背后怂恿他,太子一向无主见,如今做了这样胆大包天之事,脑子也是糊涂了,不过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你们可曾想过?”郎秀问道。

“陆平生此人委实是个异类。”有人道。

提及这个老友,郎秀笑笑,半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玉扳指。

宫里倒还平静,老皇帝听闻此事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缓过神忙不迭下旨意,这第一道便是废太子。

这委实是一场闹剧。

携同谋反的兵部尚书中途被谋杀,头颅被悬在午门,太子进来时险些昏过去。他的铁甲也撑不住周身的文人气息,眼里只夹杂惊恐与无奈之色。

而动手的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出鞘的剑正抵着他的脖颈,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肤,再用点力,他便是要被割喉的。

“太傅,你这是……”太子颤着小心离了剑刃远了点。

“你做这事,便该想到后果。请殿下记住,这是臣教你的最后一节课。”陆平生虽然是太子太傅,可早些年也是习武,偷偷上战场,算是半个武人,这会子气势要比他这个软弱的太子强很多,与其说是教导他,不若说就是来杀他的,死前给他缓缓。

“我劝过你,你反倒劝我,这便是后果,永远不要被近在咫尺的东西诱惑了,是你的,必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便要止住欲望。”陆平生可惜道。

话音落,一剑穿心。

那人是郎秀。

陆平生皱眉,不过也不说什么。

“出来就好,兵部尚书可曾为难你?”陆平生问道。

郎秀摇摇头,侧身,他身后正是兵部尚书他本人。年近六十的老人怒气冲冲,不屑地瞧着地上的太子,道:“自作孽不可活。”

郎秀这般就杀死太子,总感觉太过容易了。

细想之下问道:“这一对人马是你们的,那剩下的呢?”

陆平生转身望他:“是你的。”

他说的没错,剩下的都是冲着郎秀来的。郎大公子想,这一天日后如果回忆其实也是很自豪的一天。半城的人马追着他杀,撵的他如丧家之犬。

郎秀:……

☆、再遇

已经初夏,六月的日光不如春日的温柔,在青阳明媚非常,晒得街边黄犬都吐着舌一头扎到水沟里不想起来。

先前的江家老宅在两个月前终于开了门,里面住进的是一对姐弟。有八卦的时时去转悠一遍,毕竟这江若谷一出名他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出名,穷乡僻壤的文人走到了天子朝堂,做了大官,且又年轻风流,来往的只要听闻此事,多多少少都要来此观看观看。

县里人听说是姜酒阿祁回来了,且姜酒生了病,卧床养伤,一个个都略有唏嘘,自此每日都有人上门送菜蔬,鸡蛋此类物品吃食来慰问。姜流苏意思意思,顺道雇了个无以为生的老妇人给姜酒做平日的擦洗工作。

且说两个月前姜流苏带她回到此处后就不曾怎么出门,如今闲坐在床前,盯着那枝上的鸟儿看看,转而又瞧瞧地上的光影,打着哈欠闭上眼,他这两个月日日如此的无聊,只守着姜酒醒来。

室内点了他喜欢的薄荷香,大碗里乘着剪下的大山茶,处处都收拾的很整洁安静,便是躺在床上的姜酒他都给她鬓角处带上一朵清晨摘下的宝珠茉莉,她一动不动盖着薄被,这般从窗那处瞧着,静态的一如美人沉睡的画卷。

她面色已经微有红润,姜流苏请来的大夫说,姜酒这是快要醒来的迹象。

她昏睡两个月,偶尔睁眼也都是迷迷糊糊之状,脉象紊乱的连大夫都弄不清楚。江若谷这些日子只寄来寥寥几封信,无非都是询问姜酒情况的,一个月前姜流苏便再不曾收到从帝都寄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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