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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41)

作者: 七月闻蝉 阅读记录

“若要这二者相互残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都是聪明人,且狡猾的跟。朕即位之后江若谷一直勤勤恳恳,捉不到半点错,为人处世也很圆滑。”郎秀道。

陆平生瞟了一眼外面,伸手写了两个字。一笔一划,在心里似乎酝酿了很久,写完他盯着郎秀的神情,果不其然,郎秀脸色沉了不少,丹凤眸子里不似从前那般平静。

☆、善良

夜过三更,陆平生的马车停在府邸前,月冷星寒,他勾起帘子看了眼周围,空空荡荡,只墙角阴暗处歇了几个乞儿。

于是从车上下来,听闻阿祁还未睡,转身看着车里的姜酒,替她遮了脸去了书房。

几竿瘦竹虚掩了他的身影,他站在院子里望着庑廊,眼含微惑,长眉轻皱,他这院子终究是没有广平王府大,前前后后才三进出。

姜酒迷迷糊糊中看见他的影子晃来晃去,这男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她面前踱步,于是就问他要了杯水。陆平生有心思,面上一直冷冷淡淡,似乎很少有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致来。

“陆大人这是怎么了?”姜酒声音有些沙哑,问道。

陆平生一抬头,将浅藕色的帘子挂起,道:“关于你的事,你这几日可否去广平王府歇几日?我这屋子不安全,你懂我的意思吗?”

姜酒不明所以,便细问道:“你可是惹了些人?他们想要你的命?”

陆平生笑叹:“是个不得了的人。”只不过要的不是他的命。

姜酒闻言靠在枕上略微一思考,半垂的眼帘遮住那清透的眼睛,细长的手指划着被面,她余光瞟着他,他从宫里出来,一身官袍还未脱,这般看着她与江若谷有些相像。

只一想那个名字,她腹中仿佛又是一阵痉挛,小产时的痛苦还未消退。他竟就那么狠心,这些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那双冷情的面容在脑中勾勒的极为深刻,同二十来岁的青年比,多了份阴郁。

“你……”她本想开口怀疑怀疑,到底没说出来。

她这样如同一个废人,撇开了郎大公子的庇护,真真是任人摆布。他既然能从宫里把她弄出来,自然也得了郎大公子的默许。她将被放在广平王府,用“寄存”一词其实更为妥当。

等着人上门要么将之窃取,要么再原封不动送回去。

二者无论如何,都是受人摆布。

她闭上眼睛,不愿继续想下去。

*

去广平王府那日她见到阿祁,他背对着姜酒从庑廊过去,似乎是要回房去。长身玉立,穿的都是陆平生的衣裳,身姿笔挺。

他就是没有回头。

姜酒睡到了郎大公子曾经的主卧,室内是一片奢华之色,她盯着玉石盆景出神。

偌大的屋子只余她一个静悄悄的,一连三日皆是如此,下仆们都不愿多说话,礼仪规矩周到,没有半毫的差错。无趣的很。

第四日姜酒睡觉时听见异动,闭着眼感受到那股清冷的梅香。竟是姜流苏。他坐在了床前。姜酒闭着眼,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黑色的衣摆垂地,修长的手慢慢掐住她的脖颈。随着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姜酒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露出一个笑。姜酒顿觉阴森可怖,那张白净的面容有些许狰狞。

“你放……放开!”她道。

他贴近了,吹了一口气,轻缓道:“我放过你,别人便不放过我。你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贱命一条。知道我为什么姓姜而不信祁吗?我冠以此信从十年前你给我十两银子起。那时候想着吃饱喝暖,之后江若谷收留我,便不再提。我所有的期冀都在那个小破庙里被你毁掉了一大半。”

姜酒讶然无声。

她这样的态度叫他有些生气。

“你这样便认命了?”

姜酒嘲讽道:“叫我如何做?”

姜流苏不爽她这样的语气,手上力道加大,逼得她下意识去挣扎。她才小产过,这样一挣扎被子都被踢掉了,身子露出来,姜流苏皱眉,一只手把她往被褥里塞,终究是松开手。

“你怎么不掐死我?”姜酒问道,她脖颈处都被掐红了。这样子瘦瘦弱弱,冷着眼睛依稀看得出是很犟的人。

“非要我掐死你你才开心?”姜流苏把她往里推,“你这人,身上没有一点好,脾气尤为坏。怪不得曾经跟你共事的人也不大爱你。”

姜酒埋头不理他。

姜流苏顾忌她还在月子里,没有把她从被褥里挖出来。看着她很久,听到外面的声响时忙躲避至床底。

所谓冤家路窄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边他才躲起来,江若谷已然从窗户翻了进来。姜酒还以为是姜流苏,便依旧蒙头,等人将她的蒙头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后不悦地拿枕头砸了过去。

这枕头砸人其实没什么力道,她夜里被姜流苏几下一整,尤其是他说的话刺激到了。她少小天真,正好又遇上另一个天真的人。加之她还任性而为,于是就跟他错过了。阿祁的性子实地里是温软的,而姜流苏则不同,他吃苦太多,且是江若谷教导他,纯粹的当做一个工具,心里多少有些扭曲,这么多年日久加深,阴郁又冷戾。

“你没完没了了?”姜酒道。

空气里都是安静的气息,好一会她扭头看去,一时吓到了。

“你说的是谁呢?”他慢慢笑道。

姜酒心一紧,滚到了小角落里。

今夜这两个人都来了,真真有些不寻常。细想下她开始抖。

江若谷见她如此便知晓有人在他之前来过,凭这口气,不是姜流苏又能是谁呢?

搜寻着屋里可以躲身的地方,他的视线最后停在柜子和床之间。

夜里外面守着的下仆没有一点儿动静。知道听见屋内茶碗跌地,桌椅到底的闷响才急急动作起来。去的是前院,竟然是逃命并顺道传个消息。

这两个人果真是遇上了。

江若谷夜间进的广平王府,不便去带护卫,正巧就给他钻了空子,姜流苏接管的祁小公子手下之人,夜里动起手来招招都是狠招。

他才险险躲过致命的一击迎面又是新的招式,叫人应接不暇。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屋外没有一个人。江若谷自然是反应过来,于是便对姜流苏斥道:“住手,我们被算计了!”

姜流苏沉着眼,歪歪一笑道:“用不着您提醒。”

算计他的无非就是陆平生了。陆平生是他舅舅,他不信血缘关系这破东西。但陆平生这样算计他,若是他与江若谷双亡,他乐得自在,若是他弄死了江若谷,陆平生必然也会放他一马,而他若是死了,江若谷也就会死。

他不敢趁此时机放过江若谷,上一次姜酒小产他就摆过他一道,他若活着回去必然会疯狂地反击,姜流苏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姜酒听闻打斗,一个劲不去理,缩成一团,好在两个人目标都不在她。

软剑刺穿他的胸膛是江若谷应声倒地。再探鼻息,脉搏,皆无。

姜流苏摇摇晃晃扶着墙,看了眼姜酒,还是凭着最后几丝力气把江若谷拖出了门外。开门时院子里果然空空荡荡。这是一出安排好的戏。

“舅舅。”姜流苏喊了一声,月光照出他沾满血的脸,手上的伤口还在冒血,黑色的长衫被浸染成深色,清冷的梅香都被遮掩住,遮掩狼狈,摇摇欲坠,仿佛在下一秒也就撑不住了。

他喊完了陆平生其实并未出现。

一箭逆风而来,刺穿眉尖。他从台阶上滚下来,陆平生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

“江大人遇刺,快传太医。”他招手对侍从道,语气过于平缓了。

从宫里赶来的太医正是那位之前替姜酒诊断的年轻太医,他来得快,院子里的血迹还未打扫。他看江若谷前先去探了姜流苏的生死。

“这刺客已死透了。”他道,伸手抚闭他睁着的眼睛。

屋里灯火透彻,陆平生颔首,叫他去了内间看看江若谷如何。如此这里就剩他一个活的,屋子里灯花炸开,他看着那具尸体慢慢变凉,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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