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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华亭(87)+番外

接连三次的扑空。

又饿又累。

孟兰亭压下那仿佛海浪一般朝自己打来的失望之情,再次转身离开。

她在附近路边的一个摊子上随意买了个饼充饥,决定还是回冯公馆,在那里等着冯恪之回来。

她回到那座房子的附近,没有再按门铃,坐在对面马路那棵梧桐树的暗影下,开始了等待。

初熟的梧桐子,不断地簌簌下落,落满了她的裙和脚边的砖地缝隙。

她从晚上九点,一直等到了深夜。

大约十二点多,终于,马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了两道汽车头等的雪白光柱。

一辆汽车开了回来,停在公馆的门前,按了声喇叭。

冯恪之回了!

看到他坐在车里的那张侧脸在视线里一闪而过,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孟兰亭的眼眶忽然热了。

心底,陡然涌出了一种激动,却又夹杂了几分胆怯以及羞惭不安般的复杂情绪。

她飞快地擦了下眼睛,逼退眼底的那阵泪意,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大门快步走了过去。

老张闻声,已经跑出来开门,一边拉着铁门,一边说:“九公子,晚上你回来这么早啊,还以为你不回了呢。晚上孟小姐……”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孟兰亭的身影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不禁一怔。

冯恪之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稍稍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走到车窗外的孟兰亭,没有表情,也没有作声。

孟兰亭压下心底那种愈发强烈的不安之感,低声说:“冯公子,我想求你帮个忙。”

冯恪之视线掠了她一眼,从她的头到脚,没有说话,转过脸,把车开了进去。

老张大约没有料到他两人碰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一愣,见汽车已经开了进去,看了眼孟兰亭,急忙追上。

孟兰亭站在大门之外,透过两扇门的缝隙,看着冯恪之的身影从车里下来,朝着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伴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老张跑了出来,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孟小姐,九公子叫你进去。”

孟兰亭站在门外,人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

在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冷待的最坏的打算。

但当真的面临这一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开口求人,求一个曾被自己一而再再二三拒绝,甚至是狠狠得罪了的人,是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和弟弟的消息比起来,显得已是微不足道。

再不堪,她也必须要去面对。

她勉强打起精神,向显然疑惑不解的门房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走进了面前的这面铁门,穿过庭院,来到了客厅的门前。

客厅里的灯亮着。

冯妈仿佛赶去厨房里忙活了。孟兰亭站在厅口,看见冯恪之已经脱去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背上。

他的头发上打了发油,身上是件裁剪合体的银灰色西装马甲,脚上的皮鞋,铮亮无比。

就仿佛去年,她第一次在街头遇到他时的那种样子。

孟兰亭慢慢地走了进去,停住,站在了距离他七八步外的客厅的中间。

他坐下后,从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烟盒里取出支香烟,点了,这才抬起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仿佛刚刚才觉察到她进来似的样子。

但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问她是为什么事而来。

他又好似喝了些酒的样子,眼角微微泛红。隔着慢慢升腾起来的那片青色的烟雾,面容看起来有点陌生。

孟兰亭定下心神,又上去几步,站得离他更近了些,说:“冯公子,我收到了张秘书的一封电报,得知可能有了关于我弟弟的新的下落的消息。下午我去了司令部,张秘书说我想见人的话,要来找你……”

她顿了一下。

“冯公子,你能不能……让我先去见见那个人的面?”

她说完了话,客厅里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耳边隐隐传来了厨房里,冯妈在忙碌时发出的碗勺相碰的轻微声音。

他没有回答,坐着,也没动,只是那样看着她。

两人中间的空气,也是冷冷的,寂静的。只有他指间的香烟,不断地散出一缕青烟,袅袅地升腾在两人的中间。

“小少爷,汤做好了,你赶紧喝,醒醒……”

冯妈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忽然看见孟兰亭。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不禁一愣,停下了脚步。

“冯公子……”孟兰亭声音微微地颤抖。

她想说“求求你了——”。

“人在德国医院。”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冯恪之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淡淡地说。

“老闫,送她去!”

他又冲门厅外的方向吼了一声,将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孟兰亭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二楼的那道走廊之上,呆住了。

“孟小姐……走吧……我这就送你去……”

老闫出现在了客厅的门外,朝着孟兰亭小心地叫了一声。

孟兰亭终于回过神,低头抹了抹眼角,急忙转身,朝外快步而去。

第63章

老闫小心谨慎地开车,一路不断偷瞟孟兰亭,见她眉含愁虑,不敢说话,直到快到医院,才小声地说:“孟小姐,先前是我偷偷跟了你,还叫胡太太留意你,你别生气。”

孟兰亭现在何来心绪去想那些,何况早也知道他是听从了谁的吩咐,怎会和他置气。见他望着自己,神色不安,勉强露出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

老闫迟疑了下,又说:“我也是现在才有点想明白了。原来九公子他是……对孟小姐你上了心……”

“要是得罪了你,孟小姐你也别生他的气……九公子从小到大,皮是皮了些,也没少挨老爷的骂,但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的……上个月不见人影,原本我还想着他去了哪里,现在看来,大概就是帮你去找弟弟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但愿那人就是孟小姐你的弟弟……”

老闫絮絮叨叨。

孟兰亭再次牵了牵嘴角。

老闫仿佛彻底松了口气,说:“我就知道孟小姐你是好人。你别急,医院快到了。”说着加快速度。

抵达德国医院已是凌晨,周围静悄悄的,医院大门口有个便衣在等着,见老闫领了人来,问了句是“是孟小姐吗”,得到答复,没说别话,带着她进去,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高级单人病房前。

那里还有另个便衣在守着,说:“人在里头。孟小姐你进去吧。”

孟兰亭停在病房的门口,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她定了定神,透过门上嵌着的那面玻璃,看了进去。

病床上躺了个年轻人,手上挂着盐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虽然这个人,现在瘦得几乎脱了形,但是,就在他那张脸映入眼帘的一刻,孟兰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的眼眶一下热了,推开门,奔到了病床前,抬起颤抖的手,轻轻翻开他的衣领,看到了耳后那颗熟悉的,小小的痣。

清清楚楚。

从收到电报之后,直到片刻之前,这几天,一直折磨着她的那种渴望又唯恐希望落空的患得患失的巨大焦虑,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眼前,这个瘦得几乎已经不成样子的昏迷中的年轻人,他就是自己那个已经断了许久消息的弟弟孟若渝!

这世上还剩下的最后一个骨血至亲!

找了这么久,被一次次的希望和绝望反复折磨过后,弟弟,他终于回来了。

他还活着。

孟兰亭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弟弟那张瘦削憔悴的面容,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他的肩膀,脸压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地哭出了声。

一个查夜的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替病人换药。

孟兰亭擦去眼泪,向医生致谢,问弟弟的病情,得知他虽然还没醒来,但病情比刚送进来时,已经稳定了不少,这两天随时就能苏醒,再慢慢治些时日就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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