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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402)

就算不是直接动手,策划者,应该也是同一个。

“不知阿滢对这个凶手,有没有那个……那个画像?”

耳边忽地传来裴恕的语声,若锦瑟轻鼓、似蜀琴悄弹,令陈滢转回了思绪。

她凝眉忖了片刻,始知其所言为何。

他说是在说犯罪侧写。

前番小行山刺驾案时,陈滢曾在元嘉帝跟前绘出凶徒侧写,裴恕想是在那时知晓的。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初步的画像。”陈滢徐徐地道,摘下手套,收进工作袋中:“从作案手段及时间来看,凶手的第一个特点,便是精细,这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她略低眉,语声轻而沉:“首先,他熟知府中诸色人等巡夜的时间动线、行动路线以及连钱天降起夜的时间、动作等等,这表明,凶手曾长期、细致地观察过他们,做足了准备;”

说话间,陈滢已行至窗边,抬头远眺。

园中桃李已谢尽,芳菲随水、残红飘逐,天边浮云流散,露出湛蓝明洁的天空。

她的语声,亦带几许明洁与安静:“第二,凶手特意选择雨夜动手,充分利用雨声能够掩去大部分响动、雨水能较快冲刷留下的痕迹、且雨夜易使人困乏、丧失警惕等等优势,实是深思熟虑;第三,以易装、故意被目击者发现等方法,伪造失足坠井假相,亦是其精细之体现。”

停顿了数息,她又续:“除此而外,凶手在府中可能有些地位,这地位既不引人注意、又有一部分特权、权力或便利,让他能够轻松出入府邸,且能够比较容易地搞到药物,并置之于汤水之中而不惹人怀疑。”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睡死了的家丁,到底还是被人下了药?”裴恕反应极速,立时问道,面色冷得能刮下冰渣。

“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陈滢背向而立,唯语声不住飘来:“但是,我认为凶手用的应该不是迷药,毕竟配制迷药并不容易,且配药后的药渣之类也不好收拾。以此人之精细,他应该会找些更普通、更易混淆视线的药物,比如安神汤之类的。”

“安神汤?”裴恕失声低呼,语声几乎带着破音。

陈滢眸光一紧,飞快回首:“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此时的裴恕,面色青得发黑,目中射出的视线,几能把人冻僵。

“先父有个几名老部下,如今皆与钱天降同住于那所大院儿。”他眉心紧锁,负在身后的手暴起青筋:“他们中有一姓葛的前辈,因最近染了风寒,大夫给他开了不少药,其中便有好几副安神汤。”

“还真有安神汤?”陈滢微张双眸,很是不可思议。

她只是随口举了个例子,不想竟一语中的。

“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她颔首道,语声和缓:“如果你现下便派人去搜的话,一定会发现,那安神汤少了一副。”

她目注裴恕,面无异色,神情平静:“我方才便说过,这府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且凶手也很可能不只一个。”

“我知道。”裴恕飞快地点了一下头,身上气息极冷:“只是方才乍然听闻,一时心潮起伏。”

陈滢看了他片刻,想要出言安慰,却又觉言语苍白,最后,终究归于一叹。

裴恕现在需要的,并非安慰,而是真相。

她快速整理思绪,接续起方才的话题:“再来说这凶手的第三个特点,便是胆子很大、且武技不错。死者院中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我猜测,凶手可能一早便潜于死者院内,待两名家丁熟睡后,方现身杀人,再大摇大摆从正门将尸首扛出,抛之于枯井。”

“从正门出入么?”裴恕一时有点没听明白,蹙眉问:“可是,那院门若只虚虚掩上,万一被人发现,岂非坏了他的事?”

“不会的。正相反,这正是凶手的意图。”陈滢转首望向窗外。

绿树在阳光下摇曳,她的眸子里,似亦染得一点深翠:“死者出门净手、意外坠井,就此一去不返。既然如此,那院门又怎能阖上?”

裴恕怔了片刻,终是转过弯儿来,心下倒有几分悚然。

凶手心思越缜密,抓出来的难度便越大,风险也会成倍增加。

他微垂了眸,视线冰寒。

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让这真凶无所遁形。

第522章 缩小范围

此时,便闻陈滢又道:“根据我之前的估算,凶手只消熬过子初二刻至子正一刻,此局即成。而其专挑这个时间行凶,想来亦是料定,这个时间段里,不会有巡夜之人出现。”

裴恕沉着脸点了点头:“此獠极狡。他知道值夜侍卫与仆役各分两班,子初二刻正为交班之时。”

“这就是了。”陈滢语声从容,神情淡定:“凶手胆大心细,料敌于先机,确实很有些手段,不过,阿恕也不必就此气馁。”

她望住裴恕,眼中跃动着星辰般的辉光:“凶手再是胆大心细,也终究露出了马脚。比如,我方才大声说的那些话,便是一味药引子。”

“此言又是何意?”裴恕迷惑地看着她,眉心拧成疙瘩:“我以为,你方才翻来覆去地大声道此案是意外、查不出线索,是在迷惑那个潜藏于府中的真凶,是不是?”

陈滢“嗯”了一声,承认了他的推测,又道:“从概率上来看,凶手在案发后重返现场、以旁观者身份观察众人反应、从而获得一种奇异的心理满足,这种现象还是比较常见的。自然,在本案中,凶手应该早前就获得了这种满足感,但是,没过多久,我却突然出现了。”

她放慢语速,面上露出惯常的笑容:“就算凶手此前并不知道我是谁,此时此刻,想必也已知悉。而我的那些话,应该很快就会传到ta耳中。如果我是凶手,在得知这一切后,我又会如何做呢?”

她转眸望向裴恕,笑容益发奇怪:“我想,我会从今日起便对此案不闻不问,夹起尾巴做人。因为任何多余的事、多余的话,都会带来危险,毕竟,我这个神探的故事,还是有好些的。”

言至此,她的笑容加深了些:“如此一来,阿恕只消将在案发后出现在现场、而后又对本案再不关注的人,列出一个名单,有七成可能框出凶手。”

“原来如此。”裴恕若有所思地道。

陈滢想了想,又添一句:“还有,如果有人原本并不在那大院儿居住,却在案发后跑来旁观,这种人,阿恕也需留心。”

“这倒不必。”裴恕摇头,皱起两道长眉:“从方才起我便想说了,杀人凶嫌的范围,还可以再缩小一点。那凶手,只可能是那所大院儿里的人。”

“哦?”陈滢有些意外:“此话怎讲?”

裴恕斜起一侧唇角,笑容竟有几分奇诡:“方才我们往返于正房与案发院落时,你当发觉,这段路要经过两个院子。”

“的确如此。”陈滢道,眉心轻蹙:“这般说来,两个地方离得还挺远的。”

“是挺远的。”裴恕道,笑容变了变,竟掺几许自嘲:“因为,那中间的两重院落,根本无人居住,且日夜皆有暗卫把守。我怕有人潜进来行刺钱天降,是以把人手都放在了外围。”

他慢慢地低下头,唇角勾出苦涩的弧度:“只是,我千防万防,却是只防外、未防内,还是叫那内鬼得了手。”

陈滢对此却持不同意见。

“我觉得,此乃不幸中的大幸。”她面色轻松,甚而还有几分欢喜:“怀疑范围缩小,则抓住凶手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甄别嫌犯时,也可以少花些时间。”

“但愿吧。”裴恕用力拧出个笑,显是不欲陈滢担心,很快便又强打起精神,说道:“那些暗卫身手都还不错,且每三人一组、互为监视,我认为,他们中存在凶手的可能性较低。而有他们在,那凶手也不可能从外头潜进来,只能是那大院儿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