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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怪(99)+番外

新闻上,配着一张监控拍到的单人图,侧脸身形加上姓氏,但凡熟悉些的人都能认得出,桑某某就是桑连成。

桑瑜不敢相信,在这之前,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爸爸了,去问妈妈,她只含糊地说很快回来,却没想到,再得到他的消息,竟是在新闻里,在堵不住的悠悠众口中。

她爸爸桑连成是名退伍军人,在部队时表现优秀,向来被当楷模,身形高大健硕,脾性也温和爱笑,但自从退伍后,他性格大变,要么长时间漂泊在外,要么暗自抽烟愁眉不展。

直到出事后,她哭着追问打击之下病倒的妈妈,才得知爸爸是患了绝症,治疗费用高昂也保不住性命,他瞒着她们,拼命出去赚钱,盼着能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留些钱让她们母女俩安度余生。

徐静娴那时倒在病床上,泪流不止,“你爸爸临走前,告诉我他接到了一单特别好的工作,在高档宴会上做保安,只要保护好富家少爷的安全就有天价报酬,我跟他吵架,不让他去,提醒他钱多肯定会有问题。”

“实在吵得太凶了,他激动失控才告诉我……”她哭得喘不过气,“他说他活不了多久,没时间了。”

妈妈的预感是对的。

她那么仰望信赖的爸爸,在她们茫然不知的时间里,来不及去感受更多病痛,就被扣上了绑架犯的污名,直接死于大火,连半个字都无法为真正的事实辩驳。

桑瑜磕磕绊绊说着,眼泪一直流,上气不接下气。

蓝钦强行分开她死死勒着双膝的手臂,把她抱到腿上,他喉咙徒劳无功地震动着,发不出声,只能更用力地搂她,吻她的眼泪,一下下顺着她急促起伏的后背。

桑瑜没力气挣扎了,攥住他的衣襟,坚持说:“我爸没有别的家人,妈妈这边……外公外婆在外地又不会上网,不敢让他们知情,其他亲戚,你亲眼见到了,也明白是什么样子,把我们看成恶臭的垃圾不敢沾边。”

“妈妈病倒,家里所有钱都用光了,我不能再当不知世的小姑娘,”她闭紧眼睛,“无论多少人议论我们,要看我们笑话,我都不可以认输,我……我会做饭啊,做得很好吃,我就学着别人,推了车去外面路边卖早点……”

蓝钦五脏六腑酸得颠倒,初见时她瘦瘦小小的身影利刃般在心口扎着。

他看到她的上午,她已经起早贪黑一年有余,尚且那么吃力辛苦,换成刚刚去做的时候,十四岁的小姑娘,没有大人照拂,身上背着嘲讽冷眼,又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同样的时间里,他在病床上垂死折磨,她在路边艰难地过活。

如果彼此没有相遇,是不是走到今天,要么一抔黄土,要么颠沛流离。

蓝钦稍微试想一下,足以痛得心惊肉跳,他不忍再听下去,按住怀里的人,低头寻到她的唇吮吻。

桑瑜推他,沙哑的哭音断断续续,“一年多,我卖早点一年多,看不到希望,妈妈的病还在加重,我治不好她,连给她好点的医疗条件也做不到,我好累啊,总躲在被窝哭,想有人告诉我出路在哪里。”

“然后那个人就真的出现了,”她抓着蓝钦的手腕,眼泪抹在他身上,“他每天买我的东西,跟我通信,让我有期待,我过了两年多才知道他的性别,我们从来没有暧昧,是最单纯干净的朋友,蓝小钦,这样的醋你不要吃……”

蓝钦掐着她的腰,更用力地吻。

小鱼……

你想错了。

那些信,于你而言是单纯,于我而言,却是所有一切的情感。

信里看似简洁的字字句句,是反复斟酌,小心隐藏的心意,生怕一丝泄露,会让你察觉而远离。

你珍藏在盒子里的信,并不干净,是我对你的贪婪,渴望,向往,欲|念。

桑瑜不给他亲,偏要躲开,灼灼盯着他的眼睛,“蓝钦,就连程迟那种所谓高素质的医生,时至今天还会拿绑架犯的女儿来说我。”

“我有证据,我爸爸不是,他是被骗的,但事实已经发生了,他再无辜,也确实在宴会上带走了那个男孩,毁了他一辈子,”她打着哭嗝说,“我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的家庭,就是这么糟糕,过去的我,也不是无忧无虑,我辍学摆摊,在大街上跟嘲讽我的人对掐,有人欺负我,我还会打人骂脏话!”

她眼前被水糊住,看不清蓝钦的表情,哽咽问:“你女朋友的真面目全都暴露了,你能接受吗?”

蓝钦双手给她抹脸,捧起来亲吻。

桑瑜脸颊涨红,抽噎着不依不饶问:“你会不会嫌弃我?觉得我没有以前好?不再那么在乎我疼我了?”

蓝钦恨不能划开胸口把心掏给她,让她好好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他说不出,写不下,除了亲她,紧紧别着她不让她躲开,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叫小鱼不再掉眼泪。

“那你还吃醋!你还哭!”她感觉得到他的回答,却控制不住坍塌的情绪,越来越大声,“我怕死了,我不敢说,害怕你介意,这些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再下去我要憋出病了!”

蓝钦急得满头是汗。

怕什么,你哪里需要怕,我活到今天,全部是为了你。

他张着口,手指蜷曲,心里大吼着想要告诉她。

桑瑜捅着旁边的大盒子,“结果你呢,明知道我把你放心尖上,你躲在衣柜里,吃我这些信件的醋,你——”

蓝钦呆了一下,忽然手忙脚乱把盒子抬起来。

桑瑜泪眼朦胧,“做……做什么?”

“你让我扔掉吗?”她弱兮兮蹬了蹬腿,“不行!一封都不行!”

蓝钦从耳根红到锁骨,浑身热得要烧起来。

他……他做不到别的,但他至少可以让小鱼知道,他到底爱了她多久,让她安心。

蓝钦捧着盒子,朝她递,塞进她怀里,捞起里面的信,按在自己身上。

桑瑜不解。

蓝钦双眼通红。

是我啊。

桑瑜看着他急切的动作,愣住。

蓝钦继续抓着信,拍在自己胸口。

黑暗里,他不能说,不能写,她看不清他的口型,他是封闭的,无法做出任何表达。

他全部心神被她占据,想不出其他方式,一遍一遍固执地用信拍打自己。

小鱼,我没有吃醋。

跟你通信的不是别人,是我啊。

信里装的,也不是其他,是我碾碎了交付给你的心。

桑瑜听着他不稳的低喘,借着低微光亮,看到他光彩斑斓,满含水光的眼睛,他举着信,反复往身上放,苍白的唇开开合合。

他在告诉她……

他在告诉她。

桑瑜怔怔傻住,拥挤的脑中窜入一丝让她头晕目眩的猜测。

怎么……可能。

蓝钦等不及了,他丢下盒子,把信松开,扑上去抱紧她,撬开她的唇齿湿润纠缠,吻从火热的唇贴到颈侧,他控制不住张口含住,不舍又难耐地轻轻咬她。

咬一口,两口。

他埋进她颈窝里,喉咙里暗哑地沙沙作响。

桑瑜以为她已经哭完了,眼泪掉干了。

然而在这一刻,读懂了他意思的一刻,难以置信地全身发僵,急速蓄上的泪,更加汹涌地倾泻下来。

咬第一口——是。

咬第二口——我。

是我。

小鱼,是我啊。

衣柜的门被蓝钦激烈的动作撞开少许,透进一片昏黄的光,洒照在他打颤的肩膀上。

桑瑜被他拼命箍着,许久发不出声音。

从前一帧帧画面呼啸着撞到眼前。

那辆永远停在附近的车,黑漆漆的车窗后面,只肯用打印字沟通的人,对她日日夜夜的陪伴,执着地吃着她做的每一样东西,那些从不曾宣之于口的耐心爱护,还有唯一见过的,探出车窗缝隙的,苍白的手指。

桑瑜一口口吃力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