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19)
“是。”丛十一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气煞重；而玄武刚刚觉醒，神格尚不稳定，容易受到影响……我们应该事先将此事知会玄武，并在其身周布下结界进行保护。”
听到这里，丛十七的脸色也白了起来，他急急问道：“那么她怎样了？出事了吗？严重吗？”
“若是严重，五哥还能在此教训你们？”丛采青接口。
丛五严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了半晌，忽地脸色一沉，“你们两个给我到外面跪着，明天天一亮就跟我回去。”话音一顿，他似想起了什么，脸色缓了缓，转身向丛采青道，“当家妹妹，你下令吧。”
丛采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何必要我这个当家下令？当哥哥的自然有教训弟弟的权限。”
丛五悚然一惊，立时单膝跪下，“丛砚逾矩了，请当家莫怪。”
丛采青轻轻一叹，拍了拍他的肩，“五哥，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总要收敛些，莫让人抓到了把柄为难你。”她想起白虎的刻意打磨，不禁摇了摇头，又抬头看向仍站在那里的两人，“五哥的话没听见吗？照做！”
好冷。好像又回到了学园祭那天的公演现场，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地方，身体没有了着落，而寒冷从身体向外不断涌出，连呼出的气体都像是结成了霜花。
应该有什么人在旁边吧？可是听不到声音。眼前似乎有一层蒙蒙的白雾，隔住了视线，但隐约看得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回晃动。
忽然，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是令人心安的脚步声，竟和她的心跳有着同样的节奏。是——谁？
“亚子，她好些了么？”低沉的声音似乎隔了一道门传来，令她惊讶的是仿佛在他开口之前她就已经知道来的是谁，知道会是怎样的嗓音。
“胸口已经热起来了，可四肢还是凉的。”旁边一个陌生的女声回答，然后试探着问，“藤次郎少爷，是不是请医生过来看看津奈小姐？热水泡久了也不好的。”
“不必。”那低沉的声音停了一下，又道，“把她送到客房，叫厨子熬些姜汤。”
“是。”名为亚子的女性应了一声，然后她感觉身体被翻动起来。
一阵混乱过后，她感到自己又换了一个环境，大概就是刚才听到的客房吧。
不安地动了动，但立刻发觉房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那种熟悉的气息，让她几乎冰结了的血液产生一种凿开冰面般龟裂的疼痛。蓦地，来自人体的温暖覆上了冻到没有知觉的手背，一直透到心胸的暖意促使她微微张开了口——
“藤次郎……先生？”
“是我。”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对面海蓝色的窗帘很是陌生，要过了许久她才逐渐反应过来，“这里是……藤次郎先生家吗？”她看向床边的藤次郎，他已经换了家居服，那么果然是在他的家里？
藤次郎不着痕迹地撤开自己的手，“这间是客房，目前丛五在住，他今晚回了出云，你不用担心。”
“哦。”手背上的温暖消失，凉意再度侵袭，哑笑潜意识里流过一丝失望。
“藤次郎少爷，”门口的亚子轻轻走了进来，“姜汤。”
藤次郎示意她将碗放到床边，亚子看了看他的脸色，放下姜汤后又轻轻退了出去。
“有一点烫。”藤次郎摸了摸碗沿，“要现在喝吗？”
“嗯……”哑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不要喝？”
藤次郎一怔，“为什么？”
“那个……其实，”哑笑嗫嚅了几声，小小声地说道，“我讨厌姜的味道。”
藤次郎凝视了她半晌，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哑笑一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毫无拘束的笑容，原本十分坚硬的轮廓都柔暖了起来。
“请问，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哑笑有点耐不住了。
“没有，只不过你刚才的表情很可爱。”藤次郎收起了笑意，温和地解释给她听，“我原本以为你总是那么冷冷清清的表情，就像巫女一样，刚才却看到了另一个你。”那时她把萤火虫聚集在自己指尖，快乐得像个孩子，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才知道，她确实是有那个孩子气的一面的。那么刚才她说“讨厌姜的味道”，是不是有一点像在撒娇？她会把那孩子气的一面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面前，又意味着什么？
哑笑困惑地瞅着他，明明看到了对方另一面的是她好不好？不是严肃地绷着脸谈公事的藤次郎先生，也不是微笑着对待客人或是陌生人的藤次郎先生，刚刚的他才是那个会亲切地摸着她的头说“生日快乐”的藤次郎啊！原来，她才真正开始接近这个深沉的男人，而之前都是被他坚硬的外壳吓退在外。
“算了，大概也没有什么效用，呆会儿交给那两个贪玩的小子解决。” 说着，藤次郎眼中竟露出一点捉弄的神色。
哑笑又是一呆，她明明记得藤比她还讨厌姜的味道，而藤三郎根本把它当毒-药避之不及。
轻轻在她额角弹了一下，藤次郎低声为她解惑，“这是他们回家太晚的惩罚，知道么？”
哑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不是因为担心他们着凉吗？藤次郎先生的关心方式真是特别，难怪藤总是抱怨，这种‘惩罚’果然可怕。”
藤次郎轻笑一声，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好了，你该休息了。”
“哦。”哑笑听话地闭上眼，但随即又睁开，定定地看着藤次郎，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看出她的顾虑，藤次郎安慰道：“我只在这里陪你一会，过了午夜就走。”
“过了午夜，鬼门就关了吧？”哑笑轻声嘀咕了一句。藤次郎是在担心她再被鬼侵袭吗？
“对了，你家里……”藤次郎停住话头。她现在，还有家人吗？
“我已经告诉过爷爷不用等我了。”哑笑的眼神有些落寞，察觉到这一点的她立刻闭上眼睛，不再让心事外泄。那个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应该算是家人吧？那个神社，可以算是她的家吧？否则的话，她连一个家人也没有，甚至，连家也没有了。
眼眶有些发酸，她忙翻了个身，背对着藤次郎的方向，悄悄握住了胸前的玉坠。忽然，后背被轻柔地拍了拍，像是安抚，又像是怜惜，或是疼爱。一股力道冲上眼眶，濡湿的感觉立刻流入了柔软的枕套，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生怕看见自己软弱的痕迹，而嘴唇，死死地抿了起来。
房间里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那爱怜的抚慰，和喉咙里压抑到极点仍不肯全然释放的低低的抽噎。
18、第 18 章
清晨的阳光很是清朗。并不特别热，却很明亮。
休息了一晚，早上又沐浴了一个小时的阳光，哑笑的身体总算勉强恢复了，只是肢体仍然有麻痹的感觉。
对于哑笑现在的体力而言，要爬上长长的石阶到达山丘顶上的弥生川神社，其实是很困难的。但因为一夜未归，会让爷爷担心的想法驱使她不得不勉力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明明平日走惯了十分轻松的石阶竟显得格外的长，好像没有端点一样。幸好有藤次郎的陪同，一路走走歇歇，就当成登山游玩一样。好不容易，终于登上了顶端，哑笑靠在朱红色门洞前的石狮旁喘息，而藤次郎借此机会打量起这个哑笑从小长大的地方。
周围都是树，被浓绿的树木从后面环绕着的正殿就在眼前，陈旧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柱子，有些地方的漆面已经剥落，屋顶的瓦片长了班驳的青苔，看上去反倒有一种庄重的感觉。
“要进去坐坐吗？我那里有自制的茶叶，公演时用的就是那个。”哑笑的脸有些泛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那个茶……还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