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23)
哑笑听得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部作品会牵扯出这么多的法律纠纷。可是，那是她的父亲啊，她怎么可以去告他？她恳切地望向藤次郎，“难道一定要用这么冷酷的手段解决吗？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就好，没有必要……追究什么责任……”她在藤次郎的目光中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
“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的话……”藤次郎叹了一声，“首先让律师找他们谈一谈。即使不上法庭，你的问题也总是要解决的。至少，你的生活状况要改善一些吧？”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看你，一点肉都没有，究竟有没有吃饱过？”
“还……不至于那样啦。”哑笑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抗议道，“只不过最近有些吃不下，所以才会瘦一些。以前我也是正常身材的。”
“你说……你最近吃不下么？”藤次郎的声音出奇地低沉，“因为压力太大？医生说你长时间精神紧张，是不是和演戏有关？”
“那个……”哑笑别开眼，嘟囔着，“一点点而已。”
“我听导演说，你不是很入戏？” 藤次郎却不容她敷衍，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所在。
“……对不起。”哑笑的情绪再度低落下去。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样的回答。”藤次郎站了起来，“有什么困难，不能告诉我吗？”
“可以吗？”哑笑努力地抬起头仰视他，那挺拔的身躯仿佛宣告了愿为她遮挡一切风霜的决定。
藤次郎忽地醒悟，失笑道：“你在担心我给你开后门？真是个傻孩子。”他轻轻揉着哑笑的头发，“我不会那样做，因为那是侮辱你。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我答应帮你完全是出于工作的考量。”
“完全……吗？”哑笑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早就知道藤次郎一向是公私分明的，自己也曾深有体会，虽然有点被忽视的感觉，不过自己不就是喜欢他的这点吗？
蓦地，她心底一阵惊悸，不禁悄悄按住了胸口的玄武玉坠。是……喜欢吗？不是仰慕，不仅仅是仰慕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有了这么奢侈的感觉呢？一边接受着他的帮助，一边偷偷地喜欢他，这样，是不是一种卑鄙的做法呢？抬首望进藤次郎的眼睛，那深邃的黑色瞳孔的深处，似是几分爱纵的宽容。那么，卑鄙就卑鄙吧，只要能留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即使是永远欠着他什么，也可以成为拴住两人的唯一锁链，然后，只在自己的心里喜欢，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而另一边的藤次郎却罕见地有些苦恼，他微微抿起唇，思索着要不要坦白地告诉她其实并不“完全”是由于工作的关系。
“那……我真的可以说出我的看法吗？”哑笑谨慎地求证。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不能入戏的原因，“其实，我觉得男一号的人选不是很恰当。啊，我不是说名学前辈的演技不行，只不过总觉得他表现出的人物和我所设想的不是一个阶层。嗯……怎么说呢，名学前辈表现出的是一种贵族式高高在上的优雅，可是我想要的是武士特有的沉静，就这一点来说，丛五哥哥的气质更像一些。所以面对名学前辈扮演的角色时，我很难找到那种在武士的压迫感下维持从容的感觉，倒是有一种正在被贵族公子挑逗的气愤。”一口气说了一堆，她随即屏住气等待藤次郎的反应。
藤次郎沉思了片刻，正色道：“这是你身为剧作者的判断？”
“是。”
“我明白了。”藤次郎略一点头，“我会和导演商量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21、第 21 章
哑笑没有料到所谓“解决的办法”竟然是更换演员。
预告片已经发放了月余，此举无疑引起了广大关注者的争议。支持名学的众多影迷甚至蜂拥而至，围在“秋荻影视”的办公楼前要求解释。无孔不入的娱乐新闻记者更是蜜蜂闻到花香一般绕着大楼见缝插针，好几次都让他们混进楼内，几乎闯到藤次郎的办公室。
不只外部议论纷纷，公司内也充满了猜忌的气氛。为此，“秋荻影视”的内部召开了一次重大会议，与会的除公司决策层外，还特别邀请了除哑笑和丛五外剧组的全部成员出席，其中包括已被除名的名学。
然而名学的表现意外地平静，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秋荻总裁宁愿承担违约的后果也要换掉我，是我个人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因素。”
这也正是所有人想问的，于是全部的目光都投注到了一意孤行的总裁身上。
藤次郎扫视全场，静静的开口：“是因为我们甄选演员时没有征求哑笑小姐的意见，哑笑小姐在看过预告片后认为名学先生不适合那个角色。”
“也就是说，我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名学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绯闻之类的无聊问题，既然是不适合，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当是总裁给我放了一次带薪假期好了。”
因为本人没有什么意见，其他虽然有想为他抱不平的人，却也不好开口。
幸田导演慎重地问了一句：“那么究竟是谁将接下这个空缺的角色，总裁心中可有人选？”事实上他也早觉得名学不合适，只是碍于权限不好开口，否则突然更换演员这么大的事情非让他暴跳如雷不可。
藤次郎沉吟下来。虽然哑笑说丛五也许可以，但他很清楚丛五的以身份是不可能轻易抛头露面的，更不用说演戏了。其他恐怕还没有什么人选。于是他抬眼，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幸田导演是最熟悉剧本的人，你有什么见解？”
幸田摸了摸胡子拉茬的下巴，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扫过藤次郎，“人选，我心里有一个，就只怕总裁不会同意。而且这个人有些特别，不知道哑笑小姐能不能认可。”
“哦？”藤次郎颇感兴趣地一挑眉，“都说幸田导演对演员是出了名的挑剔，你能看中的人选想必定有过人之处。请说出来听听。”
“过人之处确实是有的，”幸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声音有些不怀好意，“这个人在座的各位都熟悉。熟习剑道，统筹全局，既有武士的气质又有领导者的风范，演技出色，而且对剧本也有一定的理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吧？”
藤次郎还在沉思中，疑惑的目光扫过全场，不知为何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低着头轻咳的尴尬笑脸，最后转到名学的方向，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摇头轻叹数声。
“咳咳，”幸田清了清嗓子，“看来大家都同意了，就只剩下总裁的决定。”
“等等……”藤次郎眉头微蹙，什么时候他变的落伍了，大家都知道的人选他却还没想到。
“怎么，总裁不认可在座各位的眼光吗？”幸田才不给他思考犹豫的机会，“只要总裁同意，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我明白了，既然是全体人员的意见，我也只能接受了。不过……”
“你上当了，总裁。”名学惋惜似的耸着肩。
“总之总裁是答应了，不会反悔。别忘了说服哑笑小姐，再换一次演员我就宣告罢工。”幸田立刻板上钉钉，飞快堵住藤次郎的后路，“接下来就是讨论对外的解释，这部分用不着我们这些小职员，先撤了。”说着，他马上站起身，一挥手，顷刻之间剧组人员走了个干干净净，偌大的会议室登时多出了大片空间。
“被他逃掉了……”不得不留下来的高层中传出这样的低喃。
于是在会议剩余的话题中，所有人员都格外绷紧了神经，小心地不触到那个“尽人皆知”的演员的话题。
藤次郎停下了脚步。
仿佛时光倒流，记忆再现，梦境重回，门扉开启的一刹，倏忽抬头的巫女秀气的脸上掠过抑制不住的惊讶，干净的眸子一如那日的温暖，只是流过眼眸的色彩因为多了欣喜的那一种而更加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