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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288)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宋引弟又说:“俺打算生下孩子,可一个人实在养活不了。偏巧镇上的老阿姨们想撮合俺和老赛,俺见老赛和气慈善,嫁给他俺和孩子都有了依靠……俺、俺当时真的走投无路啊……”

她原先真不想害多喜,婚后也打算踏踏实实跟他过,八个月后胜利出生,多喜完全没起疑,还高兴得像得了宝贝,一天到晚抱着儿子不放手,吃喝拉撒睡几乎全是他亲手照应。

她月子里害了场风寒,到市里的医院住院,谁成想徐德润在那家医院当烧垃圾的临时工,夫妻俩意外重逢,喜怨各半。她指责他始乱终弃,他痛哭辩解,说他那天正捡破烂,突然遇到几个警察,二话不说把他塞上警车载到一座盲流收容所关押,原来那阵子申州整顿市容,碰上流浪汉一律收容遣返。

他在收容所呆了几天,工作人员给他买了张回老家的车票,强行送往火车站。他中途跳车出逃,返回以前的聚居地,而她已不知所踪。他急得发疯,满城乱找,两三个月下来音讯全无仍不甘心,继续留在城里一边讨生活一边探寻,日思夜想,终于盼得破镜重圆。

“俺跟他感情深,本就舍不得他,听他解释完原因,又见他为找俺吃了那么多苦,哪儿还忍心责怪,当时就商量好一块儿出逃。俺们尝尽了没钱的苦,不愿再过那种讨饭样的生活,于是鬼迷心窍偷走了老赛放在家里的工程款,想等以后赚了钱再连本带利还给他。”

慧欣严肃指责:“你能为自己的生活打算,就不会为别人的将来考虑?因为那笔钱,多喜吃了不少苦头。再有,你拿走钱却把胜利留下,一个小婴儿能比十几万钞票重多少?还是你们的亲骨肉。”

宋引弟捂脸啼哭:“都是俺的错,俺当时糊涂,觉得带着孩子是拖累。胜利那么小,俺和德润总得腾出一方照顾他,少一个人挣钱,多一张嘴吃饭,哪年哪月才能还老赛钱啊。见老赛那么疼他,干脆让他留在赛家。慧欣姐,俺做了很多错事,但说实话只有这一件俺到现在都不后悔,胜利跟了老赛才能享福,要是跟着俺们,不知会吃多少苦头,哪像现在的样子。老赛啊,你是俺们一家三口的大恩人,这十七年俺一直想报答你。俺男人也拼命挣钱,好早日还你的债。俺们两口子省吃俭用,攒钱买车搞运输,好容易有了点希望,谁知道他会中途得病呀。俺为了救他倾家荡产,如今啥都没了。眼看着死路一条,实在没抓拿才跑回长乐镇,俺也不想作孽呀……”

她头撞佛龛,悲痛愧悔到极点,再不含做戏成分。

慧欣任她尽情洒泪,哭到声暗音哑方慢慢扶起,正色道:“你既然已看清了自己的罪过,那么我来问你,你丈夫眼下需要钱治病,假如去赛家搅闹能弄到这笔钱,你会干吗?”

宋引弟摇头:“俺一开始是那么打算的,可现在后悔得要命。俺对不起老赛,他待俺好,又替俺养儿子,把俺们胜利培养得那么优秀……胜利……他真的又孝顺又善良,不记恨俺这没良心的妈,收留俺,给俺们买好吃的好喝的,对他爹和两个弟弟也好,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他爹治病。俺哪儿配有这么好的儿子呀,老天爷给俺福气俺不珍惜,一味昧心算计,刚才差一点就把他活活逼死。您说俺这样的妈该不该杀?当几辈子猪狗也偿不清这一世造的孽!”

她想到儿子发疯割腕的情景,心疼欲裂,锤击胸口狠狠自抽,慧欣看她真心悔过,便拦住,回卧室取出一张银行卡,连同密码一齐奉上。

“这里有十万块,是我们佛学会筹集的善款,专门用来做善事的。我想这世上能有什么比救人性命更大的功德呢?你拿这笔钱去给你丈夫治病,别再纠缠赛家了。”

宋引弟自惊自怪,后退摆手不敢收,手腕被老太太轻轻按住,她根本没使什么力气,也感觉不到强迫,却令她不由自主顺从,摊开手心接下她放置的物品。

慧欣笑容慈祥,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一层光彩,再年轻美貌的面孔也不能散发这种光彩,那是最无私的爱、最博大的智慧、最无上的慈悲所汇聚而成的光芒,温暖人心,照亮灵魂。

她合什说:“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不管什么人,有了悔过向善的心,好运就会一点点向他靠拢。你今后要牢记,福报之树永远扎根在善良的泥土中,求名利、求平安都必须依托于善行,善久必扬,恶久必亡啊。”

秀明一行陪胜利在医院折腾到深夜12点,由于止血及时,他大约损失了400毫升血液,全当进行两次义务献血,缝上十几针,再吊上几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又能做回好汉。

因他入院时情绪太狂躁,医生在点滴里加入了少量镇静剂,让他在输液过程中昏睡,醒来时人便安静了,无声无息,纹丝不动,给他喝水吃东西,跟他说话打招呼,都没反应。

非常时期,家人们不敢造次,佯装淡定地带他回家。家里的留守者一直翘首等待,见他平安归来,放心的同时又涌起新的担忧,尤其是千金珍珠,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不敢说,只好眼巴巴泪汪汪望着他。佳音看姑侄俩神情糟心,对她们说:“医生让他多休息,你们别吵他了。”

千金不放心,让贵和今晚陪胜利睡,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贵和怕胜利听了这话受刺激,忙使眼色打哈哈:“你别疑神疑鬼的,能出什么事呀,一个人睡比较舒服,两个人拳打脚踢的,夜里尽顾着捡被子,别想睡安稳,你说是吧,胜利。”

胜利本性开朗积极,受极端条件逼迫才鬼上身似的干傻事。头脑冷却后自控能力得以恢复,又在医院被兄嫂们好劝歹劝老半天,此时已不存短见,并且为这场由他的冲动制造出来的恐慌深感内疚。听了三哥的话马上点头:“恩,我没事,你们放心好了。”

佳音看他菴塌塌的,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柔声说:“早些睡吧,明早大嫂给你包三鲜馅的小馄饨。”

胜利听话地回到卧室,贵和照顾他上床躺好,嘱咐几句安好的话,替他关灯关门。

家人们都睡不着,聚在秀明屋里发愁。

千金又忍不住哭了,问众人:“现在该怎么办啊,胜利能挺过这一关吗?”

惜泰满心自责:“但愿你爸爸在天有灵多保佑他,他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还有什么脸去见阿喜啊。”

秀明劝慰:“姑妈,您别自责了,我们会好好安慰胜利的,从明天起谁都不许提这件事了,全当没发生过。”

以他的智商只能想到这种办法,景怡认为行不通。

“这不是鸵鸟战术能对付过去的,就算我们都装没事人,胜利的心结也解不开。”

可具体该采取什么措施他也没谱,血缘的纽带已经断裂,疏离感就是眼里的砂子难以揉出。

贵和回想过去,找不到一丝疑点,十分佩服父亲的忍耐力:“这事爸怎么就能一瞒八、九年呢?大嫂,他以前就没透过什么风?”

佳音摇摇头,了然地说:“这下我总算明白爸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们不好好照顾胜利了,还硬要你们搬回来合住和他增进感情,应该就是怕我们知道他的身世以后嫌弃他。

惜泰垂泪哀叹:“是啊,阿喜怕你们知道胜利不是他亲生的以后就不认这个弟弟了,你和秀明还好,其他人跟他相处时间短,感情不深,再没血缘关系就更有理由不管他了。”

千金越想越伤心:“爸爸真可怜,对宋引弟以德报怨,还被她算计,真是好心没好报。”

景怡开导她:“宋引弟是有罪,可跟胜利没关系,我们应该遵照爸的意愿,继续把他当亲人看待。”

“那是当然,不管他跟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是我的亲弟弟。”

千金不仅自己表态,还拉上贵和。

贵和说:“当了十七年兄弟,哪儿能说不认就不认,反正我对他的看法没变,往后还像从前那样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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