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笼中雀(152)+番外

姜灵洲默。

萧武川见她不答,眉心微蹙,眼眸中有了一分哀求之意。他放低姿态,道:“河阳,我快要死了。说两句好听话,让我安安生生地去了,不成么?”

姜灵洲还是默。

萧武川僵硬着点了头,喃喃道:“你当真如此恨我么?因为三叔的缘故?”

这时,姜灵洲倏然抬起了头,道:“陛下,臣妾并不敢憎恨于您。陛下只是受了奸人蒙蔽,也并未做过如何伤害臣妾之事。便是有,那也是过去之事了,臣妾并不放在心上。”

“那你为何不答?”

“臣妾不答,只是因为陛下之言,并无可能。”她直视着萧武川,眸光坚定,“陛下并非无知幼子,也知道时事如东流之水,无可往复。如今凡事已定,又何必苦求一个‘如果’?”

萧武川微喘了两口气,喉间如漏风一般,发出嘶嘶之声。

“我只是……想要听你说……”

“既然陛下想听,那臣妾便说吧。”姜灵洲道,“若是臣妾不曾嫁给竞陵王,陛下不曾与王爷有过那样一番嫌隙,时事定然大改。竞陵王不摄政,手无玄甲军,自然攻不下齐国幽燕八镇。届时,就算陛下求娶齐国公主,嫁来的至多也只是臣妾的妹妹罢了。”

顿了顿,她又道:“兴许,毫州王还能掌政。如此一来,齐国会攻破魏国也未可知。那时,便是和亲缔盟也不成了。世事有变,天行无常,又岂是一个‘如果’可以囊括的?”

萧武川听了,怔怔不动,仿佛又成了一尊石像。

——若是真如她这样说,怕是他这辈子都不会遇见姜灵洲了。

“河阳,你可真是不饶人。”他苦苦一笑,眼底满是涩意,“从前我竟只觉得你皮囊好看,真真是蠢钝极了。”顿一顿,他又问道:“那我如今只问一句。”

“陛下且问。”

“河阳,你恨我么?”

细雪无声而落,满湖细细涟漪。

姜灵洲正了肩上鹤敞,悠悠一叹,道:“不恨。”

萧武川的面容上渐渐泛开了苦涩笑意。

他曾欲占有她,又几度对她夫君下手。她不恨自己,可真是幸哉。

“臣妾之所以不恨陛下,只是觉得陛下之事,并不值得挂虑心间罢了。”

她淡淡说,“佛书里说,‘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虽是劝人戒了人之爱的话,可也能算是臣妾此时心底之言了——陛下便是做过什么,臣妾也不曾放在心上,转头便忘。……以是,不必恨。”

她这番话说完,萧武川的苦笑愈甚。渐渐的,他觉得身子有些困乏,那眼眸里的光彩也有些淡了。困意上涌,像是小时候被父皇教训着练了一夜马术一般的困倦。

他倚靠在亭上,阖上了双眼,喃喃道:“摄政王妃,朕有些困了,在此地小眠一会儿。你叫那些宫女莫要来扰了朕的清梦。太阳落山之后,再来叫朕回含章殿去吧。”

他眼皮沉沉,似是根本睁不开了。

姜灵洲起了身,见了一礼,答:“是。”

继而,她便将身上鹤敞解下,披在帝王身上以御冬寒,然后悄声退出了湖心之亭。

待步出了那九曲石桥,便有宫婢迎上来。姜灵洲将手中纸伞交于婢女,眼眸微暗,低声道:“叫太医过来。……还有,去备灵事吧,快些手脚,莫要过了今夜。”

湖上冬雪纷纷,披着鹤敞的瘦弱帝王如睡着了一般,倚在亭中。

***

安平七年,冬,魏帝萧武川病薨。

作者有话要说:萧武川:我这口便当吊了半本书终于发了!!

姜灵洲:发动特技*【当场念佛超度】

陆之若:我有一句***不得不说

第93章 笼中雀

安平八年, 春。

太延冬雪初融,新枝探绿。整座城池,犹如渐渐从冬日好眠之中苏醒,重焕出勃勃生机。城池一面,传来修筑敲打之声, 原是冷清已久的太延东宫正被翻新着。

工匠出入宫门, 里里外外忙碌着,一片热闹鼎沸。疏通了淤泥的御渠里, 被引入一注清流, 水波直直泛入花园池塘之中。屋宇飞檐之上, 新铺砌的琉璃宝瓦, 在日光下璀璨生辉,仿佛佛前铺地宝石。

萧氏皇族历来居住在西宫, 这东宫只是用于偶尔小住一阵;以是, 东宫远不如西宫奢侈巍峨、宏大壮阔, 反倒有几分南人宫殿的意蕴。

而如今, 这东宫却忽而被翻修一新。原因只得一个——新朝又将来临。

去岁冬,萧武川病薨。此后,朝臣便力主摄政王萧骏驰登上帝位,一正萧氏大统。前前后后,百官商议了诸多琐碎繁杂事务;几经周折,终于尘埃落定。

萧骏驰将于三月身登宝殿,一揽皇极。

按照惯例,新帝理当迁入西宫。可萧骏驰却并不要那奢华的偌大西宫, 而是点名要翻修扩建这东宫。各中原因,朝臣们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几分。

一来,摄政王妃自齐国嫁来,摄政王自然会爱重垂怜几分。是这东宫里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又有巧匠能工仿照齐人修造的园林;恐怕是摄政王怕王妃思乡过甚,这才要迁入东宫。

二来,是那西宫里从前明争暗斗、死生无数,令摄政王不大喜欢。宫殿虽宏大,却载了无数冤魂孤魄;且,那疯疯癫癫的前皇后陆之瑶也还住在西宫中。摄政王信佛宗,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也是自然的。

匠人翻修东宫的手脚极快,不过一月余,便清淤排沟、栽花种树,令那东宫焕然一新,显露出巍巍的皇家派头来。远远望去,便如一片琼台仙宫、瑶池玉殿似的。

这一日,萧骏驰带了姜灵洲,一起去看那翻修完毕的东宫。软舆过了朱门,姜灵洲便下了轿舆,四处张望着。她扫见宫殿虽气宇非凡,却并无匾额,便问道:“王爷,为何这宫殿无名?”

萧骏驰负了手,说:“等着王妃来取名。”

“王爷就不能自个儿取了?”

“我一介武人,粗鄙不堪,哪识得什么好字?”萧骏驰笑道,“你看我给那陆之若起的封号,都是什么‘圆’、‘巨’;如此,王妃还放心让我来取名么?”

那陆之若说来也是个倒霉女子。她虽嫁给萧武川为后,可不过一个秋日,萧武川便没了。她独守空房了那么一阵子,便得封了个“惠懿皇后陆氏”的名头,接着被迁到西宫一角,独自生活着去了。

萧骏驰也不是个死板之人,他也与陆之若说过,若是陆之若想要走,随时可离开这西宫。但那陆之若却恍恍惚惚的,始终不愿走。

陆之若想的很简单——她在胶州时是放了大话,说是要在太延做人上人的。如今她好歹是个惠懿皇后,虽孤独寂寞了一些,却能享着荣华富贵。若是离开了西宫,回到胶州去,那就是一文不名。

以是,陆之若不愿走,只说要在西宫陪着废后陆之瑶。

姜灵洲四下走了走,见一处殿宇旁有绿萝攀援,花叶满墙,便给这宫殿取名作“翠微宫”;又见一处宫殿旁有流水泛波,粼粼生辉,便称其为“洞庭居”。四处闲闲晃了一阵子,也取了不少好名字。

“王妃挑好了没有?日后搬入这东宫内,要住在哪一处宫所?”萧骏驰问。

“若是要妾身自个儿选,自然是喜欢傍水而居的洞庭居。但是,凡事皆有规章,依照你们魏人祖制,妾是只能住在那紫宸宫的。”姜灵洲答道。

“怕甚麽?”萧骏驰不以为意,“王妃爱住哪儿,便住哪儿,看有谁敢多说一句?”

姜灵洲看他这幅模样,心底一点法子也没有。

她知道,萧骏驰有时便是这样的性子,一点都不在乎外人如何看他。礼制之事,于他也如无物。为了哄人高兴,便会做出逾越雷池之事来。

“那便住在洞庭居吧。”姜灵洲说着,扫了一眼偌大的宫宇,道,“这么大的地方,却只留我俩与春儿,未免有些孤寂了。到时候,王爷要不要广纳嫔妾,充盈后宫?”

上一篇:小姐擅战 下一篇:江山向左,江湖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