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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73)+番外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入宫为后这两年像是一梦长,又似一生长。

他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还在她耳边不放弃地说道,“尔尔,是我对不住你,我不好的都愿改了,再不伤你的心……只这一次,算作我向你讨个机会补偿……”

她听见她的夫君,这个皇朝的帝王与她哀声道,“你别抛下我……”

就像是昨日,他们还上街同游,上元夜的京城热闹非凡,花灯从街头蔓延至街尾,各色各样无不可爱。他怕与她走失在人潮之中,拉住她的手,任她在身边左顾右盼走走停停,再为她拢紧身上的披风。

产房里响起惊呼痛哭声的时候,太后刚到坤宁宫的门口,瞧着跪了一地的嫔妃,蹙了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桑领着再行礼,一众宫妃俱是由宫人搀着摇摇晃晃,兴师动众的好一阵骚乱。

贵妃稳了稳心神,赶忙道,“臣妾恭请太后金安。臣妾等听闻皇后主子生产,特赶来祈福。”

太后瞟了一眼坤宁宫大门,瞧见江淇亦带着人跪在门口,冷冷道,“祈福便祈福,跪这一地成何体统?”

祁桑飞速咬了下唇,一双美目直视地面,“回太后的话,皇上有旨,国母受难,臣妾们理应尽孝心,臣妾们跪着感动上苍,为皇后娘娘祈福,为皇嗣祈福。”

太后冷笑了声,不带丝毫温度道了句,“既如此,你们可得好好跪着。皇后此番若是有个岔子,挨刀的必定是那跪不好的人。”

说罢不再停留,亦不欲进殿瞧个究竟,便搭着秋穗的手腕信步回慈宁宫去了。

胆小的易选侍听见殿内哭声四起,便吓得跟着小声啜泣,兰嫔红了眼转首喝道,“哭什么哭!殿内还没传消息,容得你在这儿晦气?!”

宁嫔不欲再多瞧旁人,阖眼拈了手中佛珠缓缓诵经,妃嫔见状亦都噤了声。

江淇立在殿外,朝殿内望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隐没在夜色中。

这黑夜似噩梦无止境,她那日慈宁宫夕阳下初见的面容,仍这般清晰在眼前浮现,再或者是猎场马上她的侧影,西五所之中笑嗔回眸的那一刻,慈云寺古树下她汹涌无声的眼泪。

这些记忆像是利刃,刀锋冷冽却绚丽非凡,像她的眉眼与情感。

它们汹涌齐至,在这个闷热的夏夜,隔着生死两端,随殿内戛然而止的痛呼,扼紧他的命脉,将他抛到云上,然后忽然失去所有支撑和力气,让他觉得恐慌窒息。

殿内忽传来众人呼声,牵动了宫外所有的目光,姚姑姑兴奋对帝皇道,“奴婢恭喜皇上,娘娘为皇上诞下了皇子!”

他甚至未看孩子一眼,只对阿喜道,“将太子抱过来!”

他这般理所当然唤出“太子”二字,像是习惯已久的定数。

满殿宫人愣在当场,连烁不顾这些,转身直对殿外吼道,“太医——”

楚辞连忙进殿,替钟离尔诊治,清欢按照吩咐将人参压在皇后舌下,在榻边跪着哭道,“娘娘,娘娘您生了太子殿下,小殿下还未哭呢,您睁眼看看他啊!”

钟离尔手指有微弱的动作,阿喜瞧了眼清欢,忽地抱着孩子上前道,“娘娘,清欢说得没错,您睁眼瞧瞧太子殿下,您难道忍心让他一出生便见不着母后么?”

砚离懵懂将拳头含在口中,似是感知到母亲的痛楚,一双眼睛微眯着面对她,阿喜见状悲从中来,咬牙又道,“娘娘,您是知晓的,别人再好,如何比得上自己的亲娘?太子殿下是您的亲生骨肉,您若不在,这世上还有谁会对他如您这般好?”

楚辞忙在一旁端了汤药,由清欢一勺勺往皇后口中灌,阿喜将砚离的手放在她有些冰凉的手中,凄厉唤道,“娘娘,您做给殿下的衣裳有几件还未成,除了娘娘,还有谁能为殿下绣得合身?殿下眉眼长得这般像娘娘,将来一定玉树临风,娘娘就不想寻个最好的太子妃,瞧着殿下四世同堂么——”

连烁在一旁用手指擦拭着流淌出来的药汁,榻上皇后忽地咳嗽一声,楚辞连忙行针针灸,砚离瞧了榻上的母亲一眼,竟开始放生大哭,连烁眼瞧着钟离尔眼角一滴泪落下,俯身对她道,“尔尔,你睁眼看看咱们的孩子……”

太医宣告皇后已止血无碍之时,中宫皇子受封太子的消息,已传到了坤宁宫外,嫔妃的耳朵里。

祁桑抿唇颓然跪在原地,抬首瞧见坤宁宫的飞檐边,恰好托起一轮明月。

所有人都知晓,今夜皇后保住了性命,平安诞下太子,往后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江淇将十指缓慢松开,一撩前襟,与众人跪拜在坤宁宫前,齐声贺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鼎三年六月廿七,坤宁宫皇后钟离氏诞嫡长子,受封皇太子。帝皇大赦天下,宴请群臣共饮三日。

翌日,钦天监上奏帝皇,紫微垣星象有异,主宫嫔的御女星官光芒大盛,直逼主太子的北极星官,加之皇后是在贵妃宫中腹痛不已,责令阖宫妃嫔,尤位高者,闭宫沐浴熏香、吃斋念佛。

殿内萦绕着只有孩子所在的地方才特有的奶香味儿,闻得人心都静了下来,江淇再踏入坤宁宫的时候,入眼却见钟离尔抱着砚离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怀中小人儿懒懒抬眼看了看,又打了个呵欠歪着头睡去,皇后朝他爱怜笑了笑,怕着屋子里热,手背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才将殿下交与乳娘抱下去。

他瞧着她抱孩子的姿势娴熟温柔,从她那时遇见小溪起,他便清楚,她会是个好母亲,如今她九死一生诞下了自己的儿子,不知是怎样的满心欢喜。

钟离尔脸色因着生产失血过多而苍白了几分,可整个人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鲜活。在月子中故而披了件薄衣,示意江淇不必行礼,只温柔笑道,“厂臣这般瞧着本宫,可是都被生育皇子折磨脱相了?”

江淇淡笑回话,“娘娘说笑了,只不过方才形容,臣从未见过,是臣失礼了。娘娘凤体可好些了?东厂送与娘娘几样难得的补品,还望娘娘不嫌弃。”

钟离尔颔首,“昨儿便收下了,楚太医拿你送的灵芝入药,便日日要本宫喝呢。”

江淇瞧着她血气的确好些,故又道,“皇上吩咐臣询娘娘的意,过几日千秋节,因着太子殿下的祥瑞各国来贺,琉球、高丽、波斯、蒙古等国,使臣皆已整装待发,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她垂眸想了想,想是连烁怕她身子骨吃不消,可这等盛事也不是她真正能左右的,便也从善如流道,“本宫一切都听皇上旨意,只宴席设在殿内罢,太子殿下吹不得风。”

江淇颔首称是,钟离尔又笑问道,“瞧着厂臣又俊逸了些,想来前次伤势已都好了?”

江淇不防她忽地逗趣儿于他,一时瞧着她怔愣,钟离尔掩唇一笑,竟似在慈云寺那段日子一般。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垂首回道,“臣已无碍,劳娘娘记挂,前时还托楚太医为臣诊治,实在生受娘娘恩德。”

她瞧着他恭谨自持的模样眨眨眼,“厂臣实在帮过本宫良多,往后有了太子,本宫更有需要劳动厂臣的时候。私下里,难得厂臣这般聪慧知己,厂臣心中可亦作此想?”

她这般不加掩饰的欣赏令他始料未及,本以为二人因着主仆身份,且东厂并不为坤宁宫效力,她于自己的戒备应更深一些。可她今日直言奉他为知己,他却只有怔愣当场,不知如何回应。

钟离尔瞧着江淇耳根有些微红晕,也不欲逼迫他,话锋一转浅笑道,“太子降生,过几日本宫还是要去趟西五所瞧瞧乳娘的,孕中实在不便,都没有尽到孝心,届时还烦劳厂臣了。”

此言一出,江淇更是难得瞧着皇后错愕片刻,思及前次孤身去瞧了两次章夫人,难免担忧会被她发现。

钟离尔察觉他的犹豫,眼神询问着瞧他,江淇抿唇垂眸,随即只得拱手道,“是,臣悉听娘娘吩咐。只娘娘凤体虚弱,吹不得风,还望娘娘休养过元气再去探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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