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抱月(3)

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来到地面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原来是地下太暗，让他误以为还在夜里。

他去水井旁把昨天的衣服洗掉，回地下室王杰希还在睡。昨晚被对方径直领进房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倒是有空瞧瞧地下都有些什么了。转了一圈没发现存储食物的地方，厨房也没见着。

所以住在这里的王杰希，吃什么？睡觉的地方已经简陋得令人发指，总不能吃东西也是生吞活剥现抓现吃吧。就算是这样，也该有些骨头和皮毛的痕迹啊。

这个王杰希实在是古怪得厉害：无论是牛津腔还是伦敦腔都有些老旧；需要借助拉丁文来查英文的意思；住在地下空荡荡的房间里，附近连个烧火做饭的地儿都没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透着诡异。

可偏偏是喻文州自己，在知道有信从诺丁堡寄出来不合常理的情况下，执意来找这个王杰希。追究起源头来无疑当属自己太作，于是拒绝去思考。他为了弄清神秘的寄信人而来，既然王杰希身上有着更多的秘密，那也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去挖掘了。

王杰希一直不醒，光是能趴在那么硬的石板上十几个小时纹丝不动这一点，就足以让喻文州惊讶这人怕不是石头做的。溜达到城堡的其它部分，想搜罗点什么拯救一下自己的睡眠。找到一根麻绳把餐布系起来做了个吊床，躺上去试试，小是小了点，总比石板舒服，迫不及待地补了个觉。反正王杰希还没醒，那人可能是打算睡到地老天荒。

等喻文州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杰希抱着猫坐在台阶上。喻文州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先生您醒了呀？”这话由喻文州这个刚睁眼的人来说似乎有什么不对。但王杰希很配合地“嗯”了一声。

“吃东西了吗？”

王杰希摇头。

“等我一下。”喻文州跑到地下把牛皮纸袋抱上来，面包夹香肠递给对方。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喻文州等得都快收手了他才接过，平静地匀速地吃完手中的东西。“要不要喝酒？是黄啤。”又是对于面对面的对话而言绝对属于漫长的沉默之后，王杰希说：“可以”

看，就算这人从头古怪到脚，也和威胁性搭不上丁点儿的关系。他似乎没有主动的愿望。

“面包还要吗？”

“好”

第7章

他们并肩坐在台阶上，眼前的庭院无人打理，在夏日里野蛮生长。喻文州洗的衣服挂在藤蔓上随风飘荡，这让他想起一段小说里的话：“莉莉安从窗户向楼下看去，葡萄架下有一团白雾，起初她以为是穿过葡萄藤蔓落下的月光，后来越看越像人影，直到那团雾气抬起手臂向她招手。她冲下楼来到院中，花木枝繁叶茂，除了虫鸣什么都没有。”

“但它只出现了这一次，后来也没有说清楚它到底是不是鬼魂。很多故事都这样，只是人的故事。” 王杰希看着藤蔓上的衬衫似是在思索：“鬼神在小说中唯一的功能就是给主角以指引，好的或坏的。没有去说明动机，天使和魔鬼自然而然地围绕着人类做斗争，没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是神鬼类小说，魔鬼反抗上帝的方式也是通过诱惑它宠爱的子民来激怒上帝。它们之间的斗争结果要么是魔鬼的阴谋被发现，附身于人的邪灵或者引诱人堕落的魔鬼被驱逐，从此安居乐业；要么是脆弱的不够虔诚的人自愿投靠了撒旦，不再接受上帝的庇护为祸人间，人们在炼狱中煎熬等待上帝来拯救。我对其中女巫、鬼魂、魔法存在的意义十分怀疑，在一些故事中它们的结局是如此不重要，当它们的结局重要的时候，它们又如此地像人。”王杰希的语调没有起伏，显得十分诡异，他转脸看着喻文州的时候，比常人大的左眼微微地眨动，像是迷茫。

诡异和茫然，这两个词混合在一起很迷人。喻文州对他更有兴趣了:“您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此地不像人。”

“你认为我不是？”

原本只是一句夹杂着试探的调戏，哪想王杰希不躲不避地撞上来，直直地问你觉得我不是？喻文州略略歪了歪头:“只是为了接您的话，那您是吗？”

“我不知道。”

王杰希既不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是或不是，也不故作神秘地说你猜，他说不知道。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明明处处都古怪，他却既不解释也不遮掩，像是对待很寻常的事物。喻文州只有自己去问。

他把空纸袋拣在手里晃：“先生您平时吃什么?我没有在附近找到厨房。”

“我可以不吃东西，刚刚，是陪你。”

“那么您能纠正小说里古旧风俗的谬传，也是因为您经历过？”

这次王杰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喻文州：“你不怀疑？”

喻文州握拳遮在嘴边笑得轻且短促，他当然知道王杰希说的 可以不吃东西 听起来是多么荒谬。但真与假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将见证一个不凡的生命；如果是假的，那么我将结识一个有趣的灵魂。听个故事，怎样都不吃亏。”

“是，我经历过。”

第8章

王杰希最早的记忆可以回溯到伊利比亚半岛的一个村庄，但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被人叫做伊利比亚半岛。同样不知道它的绝大部分地区被三个基督教国家控制着，□□和犹太人住在他们的隔离村庄里即将遭到天灾和人祸的双重灭绝。

他的世界很小，装不下这些，列奥娜、索菲亚以及烧着橡树枝的火炉就构成全部。他和索菲亚终日卧在火炉旁，听着列奥娜的自言自语和橡树在火中的炸裂声睡觉。

有时候，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二楼，那么就说明列奥娜在楼下医治病人，要等到病人离开他才能下去。王杰希趴在窗户上向下看，病人有时很快就走，有时则不。他们有的是自己离开；有的被人抬着，身上盖着麻布。列奥娜说，那个人死了。

什么是死，王杰希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一动不动而已，这就是死吗？那索菲亚每天都要死很久呢，自己也是，比如一动不动地被列奥娜抱上楼。

他每天死去又醒来，这段时间到底有多久已经不能确定，当时他并没有学什么历法去计算自己过了多少个日出日落。虽然可以通过回忆里窗户的高度判断出当时是孩童的身高，但又不能以常人的孩童时期来类比判断自己。毕竟五个世纪过来了，他才长到常人二十几岁的样子。

死在火炉旁的日子因为出现了一群特殊的病人而结束，他们全身长满疖子，还有黑色或青灰色的斑点。王杰希趴在窗户上看着被抬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一些人在来看病的路上突然倒下，伏尸于道路。

“黑死病？”

“是的。”王杰希不奇怪喻文州会骤然出声打断他的讲述，这反应不过是黑死病肆虐留下的后遗症，当年直面黑死病的那群人才叫疯狂:上帝无情的惩罚让人们在横尸遍地的时候重新想起了十诫。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不可崇拜偶像、不可侍奉天上、地下、水中百物。

不可妄称耶和华之名。

记念安息日，守为圣日。

孝敬父母。

不可杀人。

不可□□。

不可偷盗。

不可做假见证陷害人。

不可贪邻居的房屋；也不可贪邻居的妻子、仆婢、牛驴，和他一切所有的。

这一刻，人们想起了上帝之眼注视着、知晓着一切:上帝知道他们中居住着□□和犹太人；上帝知道他们曾在病痛时求助于巫师，跪拜偶像；上帝知道他们以它之名诳言妄语；上帝知道他们抛弃父母；上帝知道他们在安息日奴役仆人、农民；上帝知道他们谋杀、偷情、窃财、伪证；上帝知道他们贪婪嫉妒、爱慕攀比。

有人用藤条鞭笞自己乞求上帝的原谅；有人将自己活活饿死以示虔诚；有人认为这是不信基督的□□与犹太人带来的灾祸，大举焚烧□□与犹太人；也有人认为这就是最后的审判日，沉于酒色，纵情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