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抱月(4)
黑死病作为历史的节点，也改变了王杰希的命运，仅管他当时懵懂不知，像往常那样待在楼上等着病人全都离开。
直到某个凌晨，列奥娜在他睡前上来，对他说：“杰希，留在黑夜里，别让他们看见你。”
第9章
再醒来的时候，王杰希发现自己在森林里。横冲直撞地想要走出这个陌生的地方，直至走到了曾经从窗口见过的水车旁，才知道自己走进了对面，转脸去找寻他的窗户，看见的是烧焦的废墟，脚下跨过的头朝废墟的横尸正是曾经在楼上看着倒下的那群人。这一切都告诉王杰希那废墟就是他曾经观望世界的小楼。
“您是说在此之前您从未出门，那是您第一次走到外界，第一次从外面观看自己的家？”
王杰希点头：“也许睡在火炉旁的岁月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漫长，其实它短得我来不及出门，我说过当时我还没有学历法。”
“还有一种可能，没有人让您出门，于是您没有走出去。”
“大概吧，总之结果是房子烧毁了，我已经身处外界。”
关于旧世界，王杰希唯一找回的是索菲亚。他也曾于夜间四处游荡去寻找列奥娜。他从别的幼儿用他曾经的姿势依偎在妇人身边叫着妈妈的场景中，后知后觉地明白列奥娜有可能是他的母亲，尽管他从未叫过列奥娜妈妈。又在另一个时间、地点看到女人被烧死的场景，从旁观者的议论中隐约猜到了列奥娜的去处。
“她大概被烧死了，因为她的念念有词和瓶瓶罐罐没能像治好高热、疟疾患者那样治好黑死病患者；但我又认为她没那么容易死，因为我和索菲亚还活着，无论她是我的母亲还是我的创造者，都不至于只能束手就擒。可如果她是因为不能医治黑死病而遭到了人们的背弃，那么又是如何让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连死亡都无法动摇。我不明白。”
伴随而来的是对自身的疑惑，王杰希寻找那些和列奥娜一样被叫做女巫的人，希望能知道原因。他学会了口头传授的咒语，掌握了一些药物的特性及制作方法，明白了风雨雷电的成因，能推演历法和星星运行的轨迹。他几乎可以复制列奥娜曾经的生活，却未能听到自然万物哪怕一句低喃，不曾见过生与死之间的秘密。
他又以为自己与神灵之间需要桥梁才能实现沟通，然而同样是信仰耶和华的人却对教义有着不同的解释，神会对不同的人传授不同的教义吗？如果不会，那么该如何找出那个真正的使者？况且在十字军东征的扩张中，教会改头换面承认异教传统的事例也不在少数，连这些人是否当真信仰上帝，都不能确定。
随后科学来临，它在种种现象之间建立规律，将自然世界分类规范。但目前，还没有哪个学科理论，能够解释王杰希。
他走进了曾经从窗口看到的世界。用五个世纪的时间去学习其中的知识，在别人的生活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也看清自己不能锲入任何一种已存的体系之中。
第10章
喻文州花了一些时间去吸收王杰希那虽然简洁却因为时间跨度而不能算短的自我回顾，开始理解为什么王杰希会同时关注超自然事件和科学前沿，为什么他的信里会流露出那么迷人的态度。然而，王杰希关注的这些神秘事件必然无法给他想要的解释，至少《Ouzo》不能。
没有人比喻文州更清楚，《Ouzo》要诉说的是那些为理性不齿却又真真切切困扰着生命的恐惧、无助、失望。他与黄少天创办《Ouzo》，通过它结交同样沸腾躁动的生命，集结成军，向主流宣战。他们关注巫术与魔法、关注同性恋、关注畸态的生命，只因为这些站在理性的对面。他们用混乱的逻辑、荒诞的形式、不规则的构图、失真的色彩来反抗主流的审美、价值体系，用野蛮对抗文明。
他们为了对立而对立，为了反抗而反抗。
在这个科学代替宗教成为新的信仰的时代，理性首先接管了自然科学，物理、化学、生物等领域的发现层出不穷；然后入侵社会科学，道德、伦理方面的规范接二连三。新古典主义再次用对称、庄重将人性束缚。理性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琐碎到无孔不入，将人的热情与冲动关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Ouzo》就是这黑暗里生长起来的叛逆者和冒险家。蓬勃旺盛的生命要肆意生长，要占领所有空间。它穿着超自然的外衣狂欢，把神明扯下凡间共舞，以非生即死的决绝涌向人们窥视黑暗的洞口。
哪怕死，也要让你看见。
你不能，永远将我静默。
他们坚信即使身处边缘也一样是不能被忽视的存在，向艺术要求混乱和丑陋的合理地位。然而王杰希被叮嘱的是：留在黑夜里，别让他们看见你。这个不能被死亡撼动的生命不被任何文明体系接纳，他在边缘的边缘，比弱势更弱势。
喻文州的喉结上下滚动，试图组织语言：“在这个过程中，您始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同类，获得可信的解释？”
“同类这个词很难定义，从形体来看，我应该和你一样是个人，那么是什么力量让我逃脱了你的死亡；如果不死才是区分我与其它的本质，那么我和索菲亚为什么拥有不同的形体且与你们相似？我说不清怎样才算是我的同类，只能搜集所有与女巫有关的东西，希望搜集到足够多时，它们将包括列奥娜的一切，其中或许有什么就是我仍然活着的关键。”
“您说的不死，是怎样的？是您的自然生命不会衰竭，还是外力也不能杀死您？”
“后者，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理解列奥娜说的，留在黑夜里不要让别人看见。知道一个抱着黑猫只在深夜出现的男孩会带给人们恐惧已经是后来的事情，我被人用过绞刑。结果就是他们更加害怕，而我也通过他们的害怕明白自己是不同的。”
王杰希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喻文州却因此更加难过: 即使是留在黑夜里，他仍然没有逃过人的恶意。
愤怒占据了喻文州的心，他替王杰希不公。凭什么仅仅因为不同就要被排斥、被迫害。
最后休息的时候完全没有吊床的事，直接跟着王杰希回地下。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拥抱王杰希的冲动，想要告诉王杰希：别在意那些人，就让他们因为自己的无知害怕去吧。你的存在，不需要他人来认可。
第11章
隔天，已经了解到王杰希不过白天，喻文州便自己下山去小镇上买食物，回来用贮水笔打线稿：王杰希抱着索菲亚茫然无辜，对面拿着武器的人群却防备惊惧。晚上王杰希醒得早了一点，对着鼓鼓的牛皮纸袋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今天要去抓点什么给你吃。”
昨天的王杰希表现得完全不像人，突然又那么生活化，喻文州不想错过: “去吗？我想去。”两人从城堡的背面直接进入了丛原。王杰希牵着喻文州踩过塌落的碎石，他的皮肤呈冷白色，看起来像是玉石，握上去意外的温暖。喻文州想起来他昨晚说的：如果只论形体，我和你也算同类。
王杰希问他：“红松鼠和红鹿，你想吃哪个？”
“哪个好抓一点？”
“差不多，区别不大。”
“那哪个好吃一点？”
“我没有吃过。”
“那就看见哪个，抓哪个？”
“可以”
随后王杰希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区别不大，一只红鹿幼崽手到擒来，看不出有什么挑战性。“先生，您经常抓这些?”
“以前和森林里的游猎部落生活时，打猎和采果子是每天的工作。现在偶尔抓一些卖钱买衣服。”
“买衣服？”喻文州捂嘴笑昨天说我不用吃饭的人，今天说我要打猎卖钱买衣服。王杰希一本正经：“我不能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