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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同人)抱月(5)

作者: barbare 阅读记录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薅了一把据王杰希所说是香料的东西,嗯,野外生存对于十九世纪的城里人喻文州来说是绝对的盲区。他已经袖手进入看戏状态,坐等王杰希烤肉给他吃了。

王杰希剥皮开膛的手法熟练得不行,血溅在脸上面不改色。他把内脏埋在树下,对着树抑扬顿挫地念奇怪的咒语。喻文州蹲在他旁边问他念的是什么。

“一种和树交流的语言”

“那您对它说了什么?”

“教给我的人说其中的意思只有神灵才懂,它作为仪式的一部分,每个音节都是固定的,只要准确地模仿就可以了。但是后来我在阿尔巴群山,听到了一首歌,节奏是一样的,发音有一点区别。在他们的本地方言里,那首歌是可以翻译的,意思是:将你的挺拔给予我,使我高大;将你的茂盛分给麦苗,使它茁壮;将你的绿意带给草原,使羊无饥。”

喻文州尴尬:王杰希想要和自然交流的是生与死的奥秘,而人类的巫术教给他的是祈求神灵降福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六畜兴旺。“那您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您又不需要。”

“列奥娜也会这样做。”王杰希起身去空地烧火。在没有明确方向的前提下,保留开放的可能性,与信或不信无关。用王杰希自己的话说是:搜集所有与女巫有关的东西,希望搜集到足够多时,它们将包括列奥娜的一切,其中或许有什么就是我仍然活着的关键。

幼鹿的肚子里塞进香料,架到火上。王杰希坐在火堆前假寐,他双腿屈起,脑袋埋在两膝间,是个很别扭的姿势。想到王杰希说过他和索菲亚伏在火炉前睡觉,喻文州把做成吊床的野餐布又解下来铺在地上。“先生,躺下休息吧。”

王杰希没拒绝,在黄色火光的映衬下,他看起来温顺极了,像古典主义时期的画中人,享受着永恒的宁静。喻文州本不该想到古典主义,那是他要反对的东西。《Ouzo》的目的是拒绝冰冷死板的静止和单一,让人们看到热情活泼的涌动和多样。可王杰希既不冰冷也不灼热,仅仅是喻文州握到的温暖。他身上有着毫无欲望的平和,完全实现的安宁。若不是房子被烧毁,若不是走进了人的世界,那么毫无疑问他是可以实现永恒的宁静的。

第12章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王杰希坐起来,伸手去戳肉判断老嫩。刚碰到火就被一股力拉了回去。喻文州的慌张在发现他的手毫发无损之后转为惊愕。尽管已经对喻文州说过自己是不死的,但显然他的相信只是停留在了听故事的层面,并没有想到会在真实的生活中见到这一幕的发生。既然喻文州不能消化,王杰希也就不再吓他,拣了根树枝继续之前的工作。似乎火不够旺,添了把柴,把肉翻了个身继续烤。

“先生,您的手。”喻文州摆着一副为什么的表□□言又止。

可惜王杰希自己也不能解释,巴干达人说因为他被火祝福过,曾经听到的橡树树枝在火中炸开的声音是火神在讲话。但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得到一种新的解释。火神允诺一切火遇见他都将退让,水神说会永远守护在他身侧,所有信仰的至高神都在庇护他。又或许人们只是把不可解释的现象归结给自己认知中最全能的神,就像当年基督徒认为黑死病是上帝之罚。

他从比利牛斯山脉走到耶路撒冷,见过对万物的崇拜,众神的冲突导致的是他的无信仰。

“如果巫术不能解释的话,那么科学呢?您昨天说您曾经去过托雷多和巴黎。”

“我们曾经在巴黎的郊外烧了一场持续七天的火,我的所有体征都不变。即使再烧下去,除了让火不能烧死我这件事情更加明确之外,不会有别的帮助了。”

“我可以看看吗?”

显然他的客人还是不甘心,非要瞧出破绽来。王杰希将手放在他膝盖上,表示默许。

喻文州捧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是什么感觉?伸进火里。”

“没有感觉。”视觉上王杰希能知道自己的手在火里,但是他体察不到温度的变化。如果闭上眼,在不在火里,他是判断不出的。“我不曾有意识地通过媒介或意念去避开、驱赶什么。有火的地方和没有火的地方,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您的不死不仅不受您的控制,甚至不能被您感觉到?”

“是的,这也是我一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问题所在,我感受不到它。”除了每天会大量睡眠,王杰希并没有做过、感受过任何不同于常人的事。他无辜地在所有危险中活下来成为别人害怕的对象,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把烤好的鹿肉递给喻文州,对方用手去摸鹿肉,指尖触到后立刻被烫得缩了回去。咬肉时的表情更加疑惑,大概是对火产生了怀疑,但是烧烫的鹿肉又否决了这一可能性吧。

王杰希不管他,打猎、清理、烧烤一连串的事情做下来,今天的清醒时间已经差不多用完了。身上沾了血污要清洗,洗完就可以睡觉了。他脱下长衫,又听到喻文州的惊呼,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见的是自己身上的疤痕,大概又吓到他了吧。不管怎么告诉喻文州自己不会死,第一时间抢占上风让他做出反应的总是他自己的常识。

王杰希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哪里还有空去管喻文州的反应,冲了个澡就回地下睡觉了。昏沉中听到喻文州问他:“先生,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害怕您吗?”

“反正你不能杀死我。”

第13章

喻文州从未像此刻这样怀疑《Ouzo》的理念,他平躺在石板上,稍稍转头就能看到王杰希。他无比清醒,反复问自己是否畏惧,是否同自己昨夜蔑视嘲笑的那些人一样害怕王杰希。他不能否认发现王杰希的手完好无损时有骤然窒息的感觉。如果说这就是人们普遍会有的反应,如果这感受困扰了生命,那么害怕王杰希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这怎么公平,凭什么因为人们害怕,王杰希就要被绞刑?心里有一场风暴将从前泾渭分明的东西卷到一起,他努力从中寻回自我。

“先生,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害怕您吗?”

“反正你不能杀死我。”

为什么不能告诉呢?为什么告诉之后就会害怕呢?因为王杰希不同吗?可王杰希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这一点啊,从他在信上写寄件地址是诺丁堡开始,从他直言自己活了很久开始就摆明了他不同呀。那么现在又为什么说了就会让人害怕呢?因为需要隐藏的是他没有弱点吗?因为人会对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既敬爱又畏惧吗?

哦,既然没有弱点又为什么要隐藏。

以为王杰希会因为别人害怕他而难过,以为王杰希会有同自己一样的渴望,擅自觉得自己应该与他亲近一点。这一切判断都是错误的,它们完全出自人的臆断。连不公都是人才会有的想法,把绞刑看作惩罚的只有会因绞刑失去生命的自己。

王杰希不在乎,这个不死的生命没有因为人们害怕他就躲起来。

他无所畏惧也不必畏惧。

等到晚上王杰希醒来,喻文州向他告别。他见识了真正不凡的生命,却没有足够有趣的灵魂与之对话。

“现在?我送你?”

“明天白天走,到时候您应该还在睡,我先讲一下。”山路的台阶陡峭,现在摸黑走不是明智的选择。喻文州只是先告别,离开还要等到天亮。

“嗯。”

喻文州已经不怎么想聊天了,他的所有问题,都像旧时的部落向王杰希传授祈求风调雨顺的巫术一样没有意义。于是他沉默。

是王杰希先开口:“你昨天想问的伤疤,现在还要听吗?”

“嗯。”

“在巴黎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巴黎医学院的学生,也就是那个和我在郊外烧火的人。我们做过很多尝试,试图杀死我。一开始是一些可挽回的方法,比如服毒、焚烧、割腕。后来他提出解剖我看我的体内有什么。我同意了,在他的寄宿公寓里,他剖开我,告诉我每个脏器的尺寸大小,与常人相比是怎样。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摘除了我的心脏,过了半个月才坦白,把我的心脏缝合回去。此后他不再探究我为什么不死,烧掉了所有关于我的实验笔记并要求我离开。在巴黎的寻找到此结束,我来到了英国。人们似乎对心脏有特别的情结,我曾经去过的一个部族,他们认为心脏是魂魄寄居的地方。给我吃生的动物心脏,认为这是维持我生命的关键。但其实,心脏并不是生命的唯一决定者,肝脏,肺叶同样可以决定人的生死,为什么会认为心脏有魔力我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