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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166)

中年人看了眼三百美金起拍价格,说,“假如能在一千美金之内拿到它,绝不会亏。”

淮真摇摇头。

他说为什么不?

淮真说,“我是华人。”

中年人道,“卖到上海,价钱只会更高。”

淮真反问,“您想竞拍它吗?”

中年人道,“我只是陪人前来,并没有竞拍打算。”

淮真嗯一声,说,“华人讲五行风水,佩戴在身上的饰物也有讲究,图一个养人,开运,财来。这只项链,盘上木海冲,月海刑,金水火土大十字,是极凶恶的排布法。没有哪个信风水的华商会自己佩戴,除非有阴暗之人想让仇人活得艰险无比。”

中年人笑了一笑,大概觉得这说法荒谬。

她接着又说,“但你们当然不要紧,你们也不是迂腐迷信的华人。”

中年人显然对她知道自己排华很诧异,突然问,“你认识我?”

淮真说,“托尔森先生。”

他没置可否。大概以为陪同前来竞拍的人物相当重要,所以他也没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淮真笑着说,“华人也看英文报纸的,你好。”

这位是联邦调查局长助理克莱德·托尔森,她当然是在后世的科普贴上看到的,并没有那么关注总统身边这位不那么出名的助手。当然没和她握手。恰逢那位经理助手回来请他,他连礼节性的招呼都没同她打,很快走开。

淮真现在知道了,里面谎称竞拍者,希望和西泽单独谈一谈的人,大抵就是总统先生。原来和总统最近的一次并不是前几天路过白宫,而是今天。

西泽大约半小时后离开茶室回到展厅。淮真猜测“买家”并没有携带保镖,所以自然是从更隐蔽的通道离开。

他没有提别的,只说那位买家出价两百美金,但他觉得还是想继续进行明天的竞拍。

她当然知道两百美金价格足够高了,但并不是真的要购买小提琴,而是作为彼此之间推的算筹,你接受我的两百美金,便表示你接受了我更多提议。

她当然明白这点,告诉他说,“其实价钱不错的。”

他想想,“价钱不错,聊的不是特别愉快。”

不是特别愉快,当然和家里人的事有关。

她说,“我在外面等你时,克莱德·托尔森过来和我讲过话。”

他立刻问,“说了什么?”

“随便闲聊了两句,大概他也等的无聊。”

西泽没接话。

她问,“和我讲讲,和Der pate聊得怎么样?”

他终于回答,“随便聊了聊我祖父,还有我小时候的事,他希望作为中间人能软化我和祖父的关系。又说希望我能参加凯蒂和安德烈的婚礼,不能我一个人缺席,否则这将会是她的终身遗憾。”

他又告诉了她一些胡佛同他说的话。

比如哈罗德与阿瑟已经聊过一次,比如阿瑟与他在他们在华盛顿注册结婚当天下午就知道了这件事。阿瑟虽然不说,但还是希望他能到场凯瑟琳的婚礼,所以他代为传达这件事。

她慢慢地听完,问他,“这有什么不愉快的呢?”

他说以阿瑟的做派,他并不认为哈罗德能在两周内将阿瑟搞定,只要看看哈罗德这二十年的生活就知道。

并且他们前脚离开三藩市不到一周,安德烈就被调任去了华盛顿。订婚至今一年,安德烈一直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再短期内的结婚医院,为什么在他调任华盛顿之后立刻登报公布婚讯,婚礼匆忙在半个月后举行?

他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一定有人因为什么原因,在向安德烈施压。

第136章 华盛顿7

预展结束的最终竞拍上,有两位商人将作坊提琴最终价格成交抬高得极高,几乎快和一旁日裔藏家的刺绣屏风价格相当。中年人大抵从未了解过欧洲作坊对大师乐器的复刻品,对于这只翻新的仿品提琴成交价格惊愕之余,仍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破破旧旧的赝品竟与一些孤本媲美。于是主动搭话,委婉询问西泽为什么会相中小作坊乐器,因为很少有人会懂得其中商机。

他讲英文时口音很重,不像美国日裔那种口音,大抵是从日本过来时间不长。

她回答说,“好的文明是经得起复制的,尤其是乐器书籍,不能繁衍自然也不会获得新生命。”

日本人对此略显诧异。

西泽微笑,矜持的语气藏着点得意,仔细是能听出来的:“我太太对此很了解的。”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懂他嘴里的“太太”是自己,陡然听他这么介绍自己,险些还以为他在形容别的什么人。

西泽没看她,也知道她半天回过神来,脸上笑容经久不散。语气很淡,但明显很臭屁的说:“你适应一下。”

她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早结婚。”

他问,“是觉得太快了吗。”

在一起差几天才一个月,婚都结了,确实够快。

认识却是在醒来第一眼,已经一年,时间也过得很快。

好神奇,但什么都刚好,一切都值得。

小提琴最终成交价格是一百九十美金,扣除佣金一百七十一美金——即便没有接受两百美金的提议,这笔钱却远远超过他们所有预期。因为决定不去参加婚礼,淮真思索起该送什么礼物以表心意与歉意:后来想起拍卖会上那只多宝项链,最终她打算用竞拍赚得这笔钱,去乔治城的Paul Follot做了一只项链配领带夹,嵌了祝福婚姻幸福长久的坦桑蓝与金发晶,一共花掉一百美金。

取到Paul Follot的礼盒那天是礼拜三,两人本打算交给邮局寄到市政厅给安德烈,但邮局礼拜三下午不上班,没法及时在婚礼之前寄送到新人手里,最终还是淮真还是让西泽在五点钟去见一次安德烈,于情于理都的去一次。

总不至于有人光天化日在特区市政厅大门外把人给劫走。

西泽答应了。他应该也很想见见安德烈。

因为决定不去参加婚礼,两人打算乘坐二十九日的灰狗巴士前往大西洋城,在赌城里玩两天,再转乘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火车回到三藩市。因为一早就已商量过,离开东岸之后,菲利普周末来华盛顿开回纽约替他将车转售掉,于是前一天下午去Greyhound巴士站买好车票,西泽将那辆四缸普利茅斯停放在菲利普位于第三街的公寓门外,两人再步行前往市政厅。第三街临近市政中心的十字街边的咖啡馆附带了一间小电话室,淮真就在那里等他出来,顺便给家里打个电话。

阿福接到电话就叹气,“你姐姐都告诉我了。”

淮真小心的说,“下礼拜末就能到家。”

阿福就气笑了,“是想回家当面挨骂吗?”

淮真嘿嘿笑。

阿福又问,“他家里人如何想,你跟着恒慕义博士念书,不在麻塞诸塞,也得跟着燕京学社回远东,未来又如何打算呢?”

淮真说,“麻省是不能一块呆在那的。他想做什么,可以等回到三藩市再慢慢打算。念书时间也不长,一切等毕业再决定也都不晚。”

阿福说倒也是,“年轻人,只要不犯懒病,总不会缺一口饭吃。”过了又气得不行,说,“家里两个小的,简直一个比一个厉害。大的那个,日本人上门来说婚,她不肯;叫她和日本人分手,又偏不。赌咒发誓,说满洲不还,这辈子绝不嫁他,还叫我们别替她担心。”

淮真哎呀一声,心想云霞可真是牛脾气。还三省胶州,不得等上十四年,等美国日裔从集中营里出来?不过想想,倒也好。

阿福又说,“另一个啊,倒活成反对排华法案的先锋……你两个丫头,亏得是在美国,要是在国内,我和你季姨还不得在街坊四邻指指点点里活活气死过去。”

话音一落,远远听见罗文急切的问,“小的几时举行婚礼?我得去上海饭店或者广东饭店订酒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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